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老师还告诉她，现在正是春假期间，学校要等差不多2周才开课，但是燕妮需要提前几天先去报名。从测试中心回家的路上，燕妮特地从地铁站转街车去士巴丹拿街的唐人街，到中文书店买了一本驾照路考题目与答案精编小册子，按照华人网站的指点，只要把这本中、英文对照的题选背熟了，通过笔试是没有问题的。这本薄薄的繁体中文小册子印刷粗劣，却要卖9.5元加币还加税，换算成人民币差不多60多元，着实让燕妮觉得钱花得不值。
书虽然贵，倒还很管用，里面总共列出了百多道选择题，而且全都是单选题。当天晚上，燕妮拿出当年临考前背政治考题的狠心，把所有的题目和答案都读熟记住，第二天就去交通部参加考试。路考是机考，一人一机，象在ATM机上取款一样站着作答，也没有人专门监考。题目和答案果然大部份都是小册上列出来的，所以燕妮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照完相之后，交通部的工作人员发给她一张收据，告诉她这是她的临时G1驾照，而印有照片的正式驾照会在2周内寄到家里。而且因为燕妮已经持有中国驾驶执照超过两年，工作人员特地告诉她，她可以一拿到正式驾照就申请G2路考，通过了路考她就可以自由开车了，这倒是燕妮以前不知道的好消息。
这天下午，燕妮忍不住又去了唐人街，这次去，却纯粹是因为想念中国食物。自从来到多伦多之后，她几乎就没有吃过中国饭菜，家里的冰箱里面堆着的尽是面包，黄油，烟肉，牛奶和新鲜的蔬菜与水果，都是从楼下唯一的小超市里面买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整格的比埃勒矿泉水。这种从法国进口的加气矿泉水，像香槟一样隆重地装在胖胖的绿色玻璃瓶子里面，最早还是安安留下的，燕妮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呛喉咙，后来就爱上了它的味道，自己也去买来喝。最初的一个星期，她没有感觉到天天吃面包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很享受，把两片厚厚的土司放在土司炉中烤得香喷喷的，再在中间抹上黄油或者蒜酱，夹烟肉和蔬菜，就着比埃勒矿泉水，味道还真是不错。两三个星期之后，她一闻到烟肉的味道就想吐，一块面包在口里干涩得就像泡沫塑料，要喝一大口水才能咽得下去。
燕妮住的那一条街，风景是好得没有话说，但日常生活就不算很方便，尤其对从中国来的人来说更是这样。整条街上都没有大型超市，只有一间完全西式的小食物超市，里面完全没有中国超市的臭味，到处都很干净很有条理，只是卖的东西好多都是燕妮叫不出名字来的，有的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如何把它们烹制成一道菜来。能找到的唯一中国食物就是盒装豆腐，还是韩国制造的。燕妮买过一次，巴掌大的一块，连水密封在塑料盒子里面，要1.29加币，而且是那种像豆腐脑一样的嫩豆腐，吃起来淡如清水，完全没有中国豆腐的醇香。在面食架子上，林林总总摆满了意大利面条，各种颜色和形状都有，有的混有乳酪，要像速冻食品一样放在冰柜里面。在架子最底层的角落，燕妮发现了方便面，泰国制造的，小得不可思议的一包，0.49元。燕妮想着在上海的时候，往煮方便面里打一个鸡蛋，加两片青菜，香得叫人落口水，忍不住拿起两包放进购物篮里面，但是到结账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把它们取出来放回架子上。
大多数时间，燕妮都在外面，饿了就在披萨快餐店里面随便吃点东西，也试过麦当劳的快餐。中午到麦当劳吃午餐，对上海年轻白领人士来说算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燕妮也和都市年轻人一样，喜欢故意挑剔中国的麦当劳到底土气，做不出正宗味道出来，虽然她也说不准到底正宗的麦当劳应该是什么味道，但是想起来总是好得多，有种朝圣般的向往。等到真地来了，她发现原来中国麦当劳对食谱的改变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改良，加拿大的正宗麦当劳快餐跟上海麦当劳相比，简直差得太多了，不但种类少，而且食物也难吃，叫她那挑剔的中国人的胃连一点食欲都没有。
在上海的时候，燕妮是个常去西餐馆吃饭的人，除了喜欢西菜。像很多上海时髦的年轻人那样，为了不在西餐馆中做“洋盘”，所以特地在吃西餐的讲究上面下过功夫，对各种菜肴的名称和如何吃的规矩都如数家珍。刚来的时候，燕妮曾经很踊跃地计划着要去本地的餐馆吃东西。Downtown的餐馆大多保持着老欧洲风格，开在临街的砖墙楼房的底层，透过厚实的玻璃门窗，可以看见里面的老木餐桌上面，总是铺着洁白的台布，上面一丝不苟地摆着刀叉和酒杯，像是准备好接受检阅的兵。门檐和窗台上，吊着大花盆，里面种满连冬天也不会凋谢的红色海棠花，大门和中门之间的门廊中常常站着等待领座的客人。燕妮喜欢那种中国餐馆没有的温暖有序的感觉，人们衣着整洁地来到这里，在优美的音乐和美食伴随下享受一次快乐的相聚，带着富裕安定社会的从容和优雅。小时候曾听外婆说过，一个人吃东西的样子最泄漏他的出身，从底层挣扎出头的人，平时看上去再怎么养尊处优，吃起东西来都藏不住那股急吼吼的神气。她想起后来见过一些经常上财经杂志封面的成功人士，吃东西的时候目光炯炯地盯着食物，随时要扑上去狼吞虎咽的样子，下来查一下他们的出身，果然都是从基层白手起家的。
燕妮最喜欢的是位于皇街西与另一条街交角处的老餐馆，总是特地绕路到那一带去，闻一下从偶尔被推开的木门后面飘出来的煎牛扒的香味。那家餐馆据说是多伦多尚存的最古老餐馆和酒吧之一，横在门棂上的招牌上面，用霓虹灯勾出“since 1868”几个小字。两扇厚厚的木门，门边上包着铜皮，门上的铜把手经过百多年的人们的摩挲，已经象银器般泛着光，而门面上面镶着的彩画玻璃被里面的灯光映得像一幅中世纪教堂的壁画。
虽然那样渴望，但燕妮去从来没有真地走进去，象她在心里演习过无数次那样，款款地坐下来，点一份东西，或者还要一杯红酒，然后慢慢地享受一份晚餐。她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只是到一家餐馆去吃顿饭，在上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被任何豪华的地方吓倒过，永远风度优雅，姿态从容，但是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的信心正像漏气一样飞快地飘离躯体，哪怕是到最平民化的街边连锁咖啡店去买一杯咖啡，都畏手畏脚，生怕做错了什么似的。“人离乡贱”，燕妮几乎不得不承认中国人这句老话的正确性，然而她是那么地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千山万水地来到梦想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渴望的生活，却像隔着一层玻璃墙，怎么也走不进去。这种近在咫尺的彷徨和焦急，比以往那种远远地憧憬和盼望更加令人沮丧。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语言不好，没有这道桥梁，就没有办法和周围的世界沟通，所以更加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语言班早日开课。
矛盾然而本能地，她开始不可抑制地怀念上海本帮菜浓油赤酱的滋味，雪菜炒冬笋，狮子头，红烧豆腐，刀豆土豆丝，炒鳝糊，把菜汁浇在白米饭里面拌着，一顿可以吃上两大碗饭。在实在是食不下咽的时候，她终于下决心下一次买菜要去唐人街的华人超市，说什么也要买材料回来做一顿中国饭给自己吃。
唐人街比她印象中更加脏乱，沿着街边堆满半人高的垃圾袋和装货物的纸箱，纸箱上面总能看到印有中国字，这些垃圾提醒了燕妮曾在电视新闻里面看到过多伦多环卫工人正在罢工的报道。垃圾和半融的积雪让本来就拥挤的车道和人行道变得更加窄迫，而各个超市的水果档菜档仍然不甘落后地摆到行人道上来。燕妮感觉像是回到了中国，满街都是茫然和粗鲁的黄面孔，人们只顾自己匆匆忙忙地向前走，毫不在乎碰到别人，就是撞到了人也不说对不起。过街灯亮起来，马路两端等着过街的人蜂拥着向对岸走去，两股人流在街心对面交错而过。燕妮从迎面走过来的人脸上看到熟悉的仓皇和不安全感，像要逃离什么似地奔走着，让人想起战争电影里面双方交换战俘的情形。她已经习惯了洋人矜持有序的街市礼貌，再看到这种中国街市作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恶劣起来，只想马上转身离开这条乱世似的街道，逃回到文明社会去。
燕妮选了一家外面看起来略略比其他要整洁的超市，里面似乎也不太拥挤，一走进去，先要下几级台阶，才进到店堂，象上海老城的房子，因为地表下陷的缘故，门槛比里面要高，也是走进去就要下台阶。这家超市生意不怎么好，空气中飘着中国菜市场特有的臭味，地面也总是湿的，那是从装活鱼的桶，装冰冻海鲜的柜子和新鲜蔬菜上面流出来的水，卖菜的人和买菜的人都不觉得需要及时把它清理干净。
然而当看到一屋子做中国饭菜的材料时，燕妮的胃情不自禁地迫切蠕动起来，就像饥饿的人面对美食的反应。她仔细地察看每样东西的价格，果然要比洋人超市便宜好多，尤其是蔬菜瓜果，有的甚至便宜一半以上，只是看起来不那么干净新鲜。这里的东西几乎全部是从中国运来的，可以看到好多国内熟悉的副食品，被草草地刷上一个红色价格标签，然后以比国内贵3-5倍的价格出售。尽管如此，燕妮仍然因为看到熟悉的事物而觉得喜悦，好像在他乡遇到故知般亲切。
在中国超市里面转了大半天，最后燕妮买了5磅装泰国大米，瘦肉，五香豆腐干和一些蔬菜，用来烧红烧肉的老抽酱油和料酒，香醋，还有一瓶酱菜和一瓶香油豆腐乳。走过糖果架子的时候，她看到一袋上海冠生园的大白兔奶糖，虽然她早就不喜欢吃糖了，仍然忍不住把它也放进购物篮。“安安说不定会想着吃这个。”她这样想。
超市的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广东女孩子，颧骨高高地耸立在黄瘦的面孔两边，结账的时候，她一直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机械地把每样东西扫描装袋。付了钱之后，燕妮用普通话要求她多给一个购物袋，她只是冷冷地看了燕妮一眼，然后用广东话回答了一句什么。燕妮听不懂，于是用英文又说了一遍。这次那个女孩子连话都懒得答，像打发要饭的那样对着燕妮摆摆手，就转过头去招呼下一个顾客。燕妮僵在那里，被她的无礼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发作，又觉得拉不下面子来和这种小市民计较，最后终于忍着气往外走。在提着沉重的袋子走上台阶的时候，燕妮一面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到唐人街来买东西，一面担心买的东西随时会从那些劣质购物袋里面脱颖而出，跌碎在街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书虽然贵，倒还很管用，里面总共列出了百多道选择题，而且全都是单选题。当天晚上，燕妮拿出当年临考前背政治考题的狠心，把所有的题目和答案都读熟记住，第二天就去交通部参加考试。路考是机考，一人一机，象在ATM机上取款一样站着作答，也没有人专门监考。题目和答案果然大部份都是小册上列出来的，所以燕妮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照完相之后，交通部的工作人员发给她一张收据，告诉她这是她的临时G1驾照，而印有照片的正式驾照会在2周内寄到家里。而且因为燕妮已经持有中国驾驶执照超过两年，工作人员特地告诉她，她可以一拿到正式驾照就申请G2路考，通过了路考她就可以自由开车了，这倒是燕妮以前不知道的好消息。
这天下午，燕妮忍不住又去了唐人街，这次去，却纯粹是因为想念中国食物。自从来到多伦多之后，她几乎就没有吃过中国饭菜，家里的冰箱里面堆着的尽是面包，黄油，烟肉，牛奶和新鲜的蔬菜与水果，都是从楼下唯一的小超市里面买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整格的比埃勒矿泉水。这种从法国进口的加气矿泉水，像香槟一样隆重地装在胖胖的绿色玻璃瓶子里面，最早还是安安留下的，燕妮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呛喉咙，后来就爱上了它的味道，自己也去买来喝。最初的一个星期，她没有感觉到天天吃面包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很享受，把两片厚厚的土司放在土司炉中烤得香喷喷的，再在中间抹上黄油或者蒜酱，夹烟肉和蔬菜，就着比埃勒矿泉水，味道还真是不错。两三个星期之后，她一闻到烟肉的味道就想吐，一块面包在口里干涩得就像泡沫塑料，要喝一大口水才能咽得下去。
燕妮住的那一条街，风景是好得没有话说，但日常生活就不算很方便，尤其对从中国来的人来说更是这样。整条街上都没有大型超市，只有一间完全西式的小食物超市，里面完全没有中国超市的臭味，到处都很干净很有条理，只是卖的东西好多都是燕妮叫不出名字来的，有的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如何把它们烹制成一道菜来。能找到的唯一中国食物就是盒装豆腐，还是韩国制造的。燕妮买过一次，巴掌大的一块，连水密封在塑料盒子里面，要1.29加币，而且是那种像豆腐脑一样的嫩豆腐，吃起来淡如清水，完全没有中国豆腐的醇香。在面食架子上，林林总总摆满了意大利面条，各种颜色和形状都有，有的混有乳酪，要像速冻食品一样放在冰柜里面。在架子最底层的角落，燕妮发现了方便面，泰国制造的，小得不可思议的一包，0.49元。燕妮想着在上海的时候，往煮方便面里打一个鸡蛋，加两片青菜，香得叫人落口水，忍不住拿起两包放进购物篮里面，但是到结账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把它们取出来放回架子上。
大多数时间，燕妮都在外面，饿了就在披萨快餐店里面随便吃点东西，也试过麦当劳的快餐。中午到麦当劳吃午餐，对上海年轻白领人士来说算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燕妮也和都市年轻人一样，喜欢故意挑剔中国的麦当劳到底土气，做不出正宗味道出来，虽然她也说不准到底正宗的麦当劳应该是什么味道，但是想起来总是好得多，有种朝圣般的向往。等到真地来了，她发现原来中国麦当劳对食谱的改变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改良，加拿大的正宗麦当劳快餐跟上海麦当劳相比，简直差得太多了，不但种类少，而且食物也难吃，叫她那挑剔的中国人的胃连一点食欲都没有。
在上海的时候，燕妮是个常去西餐馆吃饭的人，除了喜欢西菜。像很多上海时髦的年轻人那样，为了不在西餐馆中做“洋盘”，所以特地在吃西餐的讲究上面下过功夫，对各种菜肴的名称和如何吃的规矩都如数家珍。刚来的时候，燕妮曾经很踊跃地计划着要去本地的餐馆吃东西。Downtown的餐馆大多保持着老欧洲风格，开在临街的砖墙楼房的底层，透过厚实的玻璃门窗，可以看见里面的老木餐桌上面，总是铺着洁白的台布，上面一丝不苟地摆着刀叉和酒杯，像是准备好接受检阅的兵。门檐和窗台上，吊着大花盆，里面种满连冬天也不会凋谢的红色海棠花，大门和中门之间的门廊中常常站着等待领座的客人。燕妮喜欢那种中国餐馆没有的温暖有序的感觉，人们衣着整洁地来到这里，在优美的音乐和美食伴随下享受一次快乐的相聚，带着富裕安定社会的从容和优雅。小时候曾听外婆说过，一个人吃东西的样子最泄漏他的出身，从底层挣扎出头的人，平时看上去再怎么养尊处优，吃起东西来都藏不住那股急吼吼的神气。她想起后来见过一些经常上财经杂志封面的成功人士，吃东西的时候目光炯炯地盯着食物，随时要扑上去狼吞虎咽的样子，下来查一下他们的出身，果然都是从基层白手起家的。
燕妮最喜欢的是位于皇街西与另一条街交角处的老餐馆，总是特地绕路到那一带去，闻一下从偶尔被推开的木门后面飘出来的煎牛扒的香味。那家餐馆据说是多伦多尚存的最古老餐馆和酒吧之一，横在门棂上的招牌上面，用霓虹灯勾出“since 1868”几个小字。两扇厚厚的木门，门边上包着铜皮，门上的铜把手经过百多年的人们的摩挲，已经象银器般泛着光，而门面上面镶着的彩画玻璃被里面的灯光映得像一幅中世纪教堂的壁画。
虽然那样渴望，但燕妮去从来没有真地走进去，象她在心里演习过无数次那样，款款地坐下来，点一份东西，或者还要一杯红酒，然后慢慢地享受一份晚餐。她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只是到一家餐馆去吃顿饭，在上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被任何豪华的地方吓倒过，永远风度优雅，姿态从容，但是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的信心正像漏气一样飞快地飘离躯体，哪怕是到最平民化的街边连锁咖啡店去买一杯咖啡，都畏手畏脚，生怕做错了什么似的。“人离乡贱”，燕妮几乎不得不承认中国人这句老话的正确性，然而她是那么地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千山万水地来到梦想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渴望的生活，却像隔着一层玻璃墙，怎么也走不进去。这种近在咫尺的彷徨和焦急，比以往那种远远地憧憬和盼望更加令人沮丧。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语言不好，没有这道桥梁，就没有办法和周围的世界沟通，所以更加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语言班早日开课。
矛盾然而本能地，她开始不可抑制地怀念上海本帮菜浓油赤酱的滋味，雪菜炒冬笋，狮子头，红烧豆腐，刀豆土豆丝，炒鳝糊，把菜汁浇在白米饭里面拌着，一顿可以吃上两大碗饭。在实在是食不下咽的时候，她终于下决心下一次买菜要去唐人街的华人超市，说什么也要买材料回来做一顿中国饭给自己吃。
唐人街比她印象中更加脏乱，沿着街边堆满半人高的垃圾袋和装货物的纸箱，纸箱上面总能看到印有中国字，这些垃圾提醒了燕妮曾在电视新闻里面看到过多伦多环卫工人正在罢工的报道。垃圾和半融的积雪让本来就拥挤的车道和人行道变得更加窄迫，而各个超市的水果档菜档仍然不甘落后地摆到行人道上来。燕妮感觉像是回到了中国，满街都是茫然和粗鲁的黄面孔，人们只顾自己匆匆忙忙地向前走，毫不在乎碰到别人，就是撞到了人也不说对不起。过街灯亮起来，马路两端等着过街的人蜂拥着向对岸走去，两股人流在街心对面交错而过。燕妮从迎面走过来的人脸上看到熟悉的仓皇和不安全感，像要逃离什么似地奔走着，让人想起战争电影里面双方交换战俘的情形。她已经习惯了洋人矜持有序的街市礼貌，再看到这种中国街市作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恶劣起来，只想马上转身离开这条乱世似的街道，逃回到文明社会去。
燕妮选了一家外面看起来略略比其他要整洁的超市，里面似乎也不太拥挤，一走进去，先要下几级台阶，才进到店堂，象上海老城的房子，因为地表下陷的缘故，门槛比里面要高，也是走进去就要下台阶。这家超市生意不怎么好，空气中飘着中国菜市场特有的臭味，地面也总是湿的，那是从装活鱼的桶，装冰冻海鲜的柜子和新鲜蔬菜上面流出来的水，卖菜的人和买菜的人都不觉得需要及时把它清理干净。
然而当看到一屋子做中国饭菜的材料时，燕妮的胃情不自禁地迫切蠕动起来，就像饥饿的人面对美食的反应。她仔细地察看每样东西的价格，果然要比洋人超市便宜好多，尤其是蔬菜瓜果，有的甚至便宜一半以上，只是看起来不那么干净新鲜。这里的东西几乎全部是从中国运来的，可以看到好多国内熟悉的副食品，被草草地刷上一个红色价格标签，然后以比国内贵3-5倍的价格出售。尽管如此，燕妮仍然因为看到熟悉的事物而觉得喜悦，好像在他乡遇到故知般亲切。
在中国超市里面转了大半天，最后燕妮买了5磅装泰国大米，瘦肉，五香豆腐干和一些蔬菜，用来烧红烧肉的老抽酱油和料酒，香醋，还有一瓶酱菜和一瓶香油豆腐乳。走过糖果架子的时候，她看到一袋上海冠生园的大白兔奶糖，虽然她早就不喜欢吃糖了，仍然忍不住把它也放进购物篮。“安安说不定会想着吃这个。”她这样想。
超市的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广东女孩子，颧骨高高地耸立在黄瘦的面孔两边，结账的时候，她一直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机械地把每样东西扫描装袋。付了钱之后，燕妮用普通话要求她多给一个购物袋，她只是冷冷地看了燕妮一眼，然后用广东话回答了一句什么。燕妮听不懂，于是用英文又说了一遍。这次那个女孩子连话都懒得答，像打发要饭的那样对着燕妮摆摆手，就转过头去招呼下一个顾客。燕妮僵在那里，被她的无礼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发作，又觉得拉不下面子来和这种小市民计较，最后终于忍着气往外走。在提着沉重的袋子走上台阶的时候，燕妮一面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到唐人街来买东西，一面担心买的东西随时会从那些劣质购物袋里面脱颖而出，跌碎在街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