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从公寓出来，安安驾车向自己家的方向驰去。每周星期五晚上，城中不论哪条道路都被车辆塞得满满的，进城的出城的车更比平时多三成。安安见惯不怪，也不着急，换上一张CD，听着音乐跟着车流向前方移动，也算是动中求静的放松。这张CD是刚买的，歌剧女皇卡拉斯的浪漫绝唱《蝴蝶夫人》。安安最欣赏卡拉斯唱的咏叹调，她沉厚的声音仿佛让人心头一沉，能够感受悲剧的魅力，却不流于凄楚，的确是世纪第一女声。在这样的音乐中，安安觉得自己的思路也格外清晰，让她可以仔细地考虑重大的问题。
每年三月到四月，是公司一年一度的考评之际，同时各部门的主管也需要向总部预报下一年的预算计划，所以安安最近频频往返于底特律和多伦多之间，常常是晚上下去，第二天开一天会，在酒店住一晚，然后次日早上再开车回来。今天早上，温莎的美加海关两面，照例排起长长的车龙，都是等待着通过边界到对岸去上班的人们。尽管安安已经尽量赶早来，仍然等了差不多20分钟才通过。和她同车的，是美国总部的项目总监戈登，他正全神贯注地读着华盛顿时报，毫不在意自己的长腿不舒服地蜷缩在狭小的跑车空间里。当他们终于通过了海关，燕妮舒了口气，对戈登说：“我很抱歉，车子太小。”戈登抬起头来，摇着头说：“不，不用抱歉，车子的尺寸是完美的，是我的块头太大了。”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
戈登是澳大利亚人，哈佛毕业之后就留在美国工作，娶了美国女人为妻，但仍然保留着一口没有卷舌音的澳洲口音，说 A 的时候，嘴型很大。他是个看起来很粗壮很结实的中年人，冬天喜欢到南美群岛度假，所以皮肤总被阳光晒成古铜色，淡蓝色的眼珠，眉毛和头发是发亮的金色，象大多数美洲金发儿在幼年时代的头发颜色，当他们长大以后，发色会加深，变成象奶油巧克力一样的金褐色。在整个美国总公司高层人物中，戈登并不是最出风头的，但他却是真正有决策权的一分子。在漫长而辉煌的职业生涯中，他曾被公司派驻香港六年，对亚洲经济和文化了如指掌，可是这并没有令他对东方文化有特殊的好感甚至象一些西方人那样着迷，他冷静而平等地对待东方，用对待美国文化，欧洲文化，或者中东文化一样的态度。燕妮听说有亚洲雇员暗地里指责戈登种族歧视，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过，对种族歧视的传言，戈登曾经在闲谈中为自己辩护过一次，他说：“我是一个工程师，也是一个商人，对文化和历史，我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我感兴趣的是实际的东西，还有市场。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人来自古老的东方我们就应该对他肃然起敬，否则就是种族歧视？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种态度更加种族歧视的了。”他们共事三年，他一直是她的良师益友，而戈登也非常欣赏安安的个性和才能，他认为安安具有罕见的控制力和敏锐度，对工作充满热情，他甚至在高层中称安安是一个“Tough baby”。
从温莎到多伦多，有差不多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除了中途停下买咖啡，安安一直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戈登不断地和她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像昨晚的职冰赛，纳斯达克股市的行情，美国的房价和多伦多的房价比较等等。然后他说起他的小女儿换牙的时候牙齿长得不整齐，因此戴了三年的牙箍的事情，结论是“生养一个孩子是非常费时费力的投资，而且无法企图回报”。
安安说：“可是孩子真正可爱到极点，个个都象天使，一岁多就已经不再是婴儿，小人似的，能够看出不同的个性出来。我真爱孩子。”
戈登完全表示同意，并且有点倚熟卖熟地问：“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你和杰弗有没有计划生一个？”
安安微笑着直视前方，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方向盘，回答说：“还在计划中。你知道，孩子虽然可爱，但是生孩子往往是提前结束父母的青春岁月，感觉上有点舍不得。”
“不会，不会，”戈登慢慢地摇着头，狭长的脸上满是慈爱，“孩子不会阻止你享受生活，他们需要注意力，但是他们不需要太多的注意力，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平衡。芭芭拉生下我们第三个孩子玛姬不到4个月就继续上班，每一年我们都带着孩子们去落矶山滑雪，相信我，孩子们比你想象的更能适应环境。”
芭芭拉是戈登的妻子，非常典型的美国时尚女性，在报社做金融版编辑，已经年过四十，三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和心态仍然保持在最佳状态，看上去永远漂亮而且充满活力。安安曾经和芭芭拉一起去滑过雪，对芭芭拉神乎其神的滑雪技巧叹为观止，两人还合资雇了一个年轻英俊的教练教她们玩滑雪板，虽然摔跤摔得两条腿到处青一块紫一块，但是那真是她印象中最尽兴的一次滑雪假期。
由此安安又想起认识的一对中国朋友，来加拿大三年，还算是新移民。先生在国内是做计算机网络的，来这里后找不到专业工作，最初两个人都在玩具厂做工，拿着7元每小时的最低工资，干了一年多，因为工厂不景气双双下岗。就在这时太太意外怀孕，真是雪上加霜。两个人都是爱孩子的人，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大半年的时间，先生一边四处应聘找专业工作，一边打零工养家糊口，很是吃了一点苦。到孩子出世的时候，先生终于找到一份网络管理员的工作，虽然薪水很低，但总算是稳定下来。后来的一年多，因为请不起保姆，在中国的老人家申请探亲又屡次被拒签，太太就留在家24小时带孩子。安安每一次见到她，都为她而感到累得不行，孩子成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全部生活，也是她逃避现实的保护伞。没有学历也不会说英文，对她来说，要适应外面的世界必然要经历一个艰苦的历程，所以她选择躲在丈夫背后，而孩子则是她最名正言顺的理由。然而，沉重的家务和有限的收入，还有寂寞，都让她对生活充满失望和不甘心，她曾经也是一个美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却那么老那么累，脾气也不好，总是对着丈夫发火，还不到30岁的人，已经显出了年纪，叫人看着心酸。
安安想着，不禁有点唏嘘，这时，在前面行驶的大货车突然加速，车顶上面堆积着的飘落下来，洒在她的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面。“Shoot!”安安低声说了一句粗口，用雨刷扫掉落雪。
戈登笑着举起手覆在额头上：“我的天，安，你就像个男人那样讲粗口。”
安安也笑：“对不起。但是你知道，粗口是程序员的沟通语言。人们都说，有两种人喜欢讲粗口，一是运动员，一是电脑程序员。”
“一点也不错，不过，听你这样优雅的年轻女士讲粗口，我觉得特别好笑而已。”戈登笑了一阵之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知道这几个月你经常跟阿尔伯塔省的客户打交道，我很想知道，你怎么看阿尔伯塔的市场前景？”
安安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回答说：“阿尔伯塔应该是整个北美洲发展最迅猛的一个地区，我甚至认为，使用象‘潜力’这样的词语已经不足以描述它的现状，事实上，这个地区的经济正在爆发。主要是能源工业，而且因为低税，近年来很多金融和科技公司也向那一带转移，有人预测阿尔伯塔会在二十年内超越安省。但是目前，阿省的人力资源和技术资源都严重不足，我知道很多公司都委托猎头在安省和魁北克招聘人员到卡尔加利工作。不光是高层领域，据我所见，各行各业都严重缺乏人源。在卡尔加利的时候，我们中午连到麦当劳吃饭都要等20分钟，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服务人员。”说着说着，安安的眼睛象猎豹见到猎物一样闪闪发光起来。
戈登满意地听着，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等安安说完之后，他接口说道：“正是这样，一个新生的，开始爆发的地区，飞快建立的市场，象等待挖掘的金矿，却没有足够的掘金人。公司很有兴趣正式进入这个地区，或者说开拓。坦白地说，我这次上来就是要和史蒂夫讨论这个新计划的细节，而你是史迪夫第一个要推荐的参与这个计划人选。”
安安有点吃惊，诧异为什么是由戈登而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史蒂夫来告诉自己这些，尽管她知道史蒂夫和戈登同事10年，是最好的朋友。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戈登，他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下嘴唇紧绷着，蓝色的眼珠变得像玻璃球一样光亮透明，浑身透出隐隐的杀气，和他谈起孩子的时候的慈父表情判若两人。安安知道每当戈登有重要的意见和决策的时候，他就会有这种精力充沛的表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猎犬，又像一把匕首那样敏锐和锋利。“如果一切顺利，初步计划是在第三季度开始的时候，所以你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和部署。安，我不讳言地告诉你，这个计划是公司和你自己的事业的最佳良机，但是有可能你会被派驻卡尔加利，所以请你好好考虑，和杰弗商量一下，我希望你能够在一个月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告诉我你是否愿意加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每年三月到四月，是公司一年一度的考评之际，同时各部门的主管也需要向总部预报下一年的预算计划，所以安安最近频频往返于底特律和多伦多之间，常常是晚上下去，第二天开一天会，在酒店住一晚，然后次日早上再开车回来。今天早上，温莎的美加海关两面，照例排起长长的车龙，都是等待着通过边界到对岸去上班的人们。尽管安安已经尽量赶早来，仍然等了差不多20分钟才通过。和她同车的，是美国总部的项目总监戈登，他正全神贯注地读着华盛顿时报，毫不在意自己的长腿不舒服地蜷缩在狭小的跑车空间里。当他们终于通过了海关，燕妮舒了口气，对戈登说：“我很抱歉，车子太小。”戈登抬起头来，摇着头说：“不，不用抱歉，车子的尺寸是完美的，是我的块头太大了。”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
戈登是澳大利亚人，哈佛毕业之后就留在美国工作，娶了美国女人为妻，但仍然保留着一口没有卷舌音的澳洲口音，说 A 的时候，嘴型很大。他是个看起来很粗壮很结实的中年人，冬天喜欢到南美群岛度假，所以皮肤总被阳光晒成古铜色，淡蓝色的眼珠，眉毛和头发是发亮的金色，象大多数美洲金发儿在幼年时代的头发颜色，当他们长大以后，发色会加深，变成象奶油巧克力一样的金褐色。在整个美国总公司高层人物中，戈登并不是最出风头的，但他却是真正有决策权的一分子。在漫长而辉煌的职业生涯中，他曾被公司派驻香港六年，对亚洲经济和文化了如指掌，可是这并没有令他对东方文化有特殊的好感甚至象一些西方人那样着迷，他冷静而平等地对待东方，用对待美国文化，欧洲文化，或者中东文化一样的态度。燕妮听说有亚洲雇员暗地里指责戈登种族歧视，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过，对种族歧视的传言，戈登曾经在闲谈中为自己辩护过一次，他说：“我是一个工程师，也是一个商人，对文化和历史，我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我感兴趣的是实际的东西，还有市场。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人来自古老的东方我们就应该对他肃然起敬，否则就是种族歧视？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种态度更加种族歧视的了。”他们共事三年，他一直是她的良师益友，而戈登也非常欣赏安安的个性和才能，他认为安安具有罕见的控制力和敏锐度，对工作充满热情，他甚至在高层中称安安是一个“Tough baby”。
从温莎到多伦多，有差不多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除了中途停下买咖啡，安安一直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戈登不断地和她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像昨晚的职冰赛，纳斯达克股市的行情，美国的房价和多伦多的房价比较等等。然后他说起他的小女儿换牙的时候牙齿长得不整齐，因此戴了三年的牙箍的事情，结论是“生养一个孩子是非常费时费力的投资，而且无法企图回报”。
安安说：“可是孩子真正可爱到极点，个个都象天使，一岁多就已经不再是婴儿，小人似的，能够看出不同的个性出来。我真爱孩子。”
戈登完全表示同意，并且有点倚熟卖熟地问：“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你和杰弗有没有计划生一个？”
安安微笑着直视前方，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方向盘，回答说：“还在计划中。你知道，孩子虽然可爱，但是生孩子往往是提前结束父母的青春岁月，感觉上有点舍不得。”
“不会，不会，”戈登慢慢地摇着头，狭长的脸上满是慈爱，“孩子不会阻止你享受生活，他们需要注意力，但是他们不需要太多的注意力，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平衡。芭芭拉生下我们第三个孩子玛姬不到4个月就继续上班，每一年我们都带着孩子们去落矶山滑雪，相信我，孩子们比你想象的更能适应环境。”
芭芭拉是戈登的妻子，非常典型的美国时尚女性，在报社做金融版编辑，已经年过四十，三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和心态仍然保持在最佳状态，看上去永远漂亮而且充满活力。安安曾经和芭芭拉一起去滑过雪，对芭芭拉神乎其神的滑雪技巧叹为观止，两人还合资雇了一个年轻英俊的教练教她们玩滑雪板，虽然摔跤摔得两条腿到处青一块紫一块，但是那真是她印象中最尽兴的一次滑雪假期。
由此安安又想起认识的一对中国朋友，来加拿大三年，还算是新移民。先生在国内是做计算机网络的，来这里后找不到专业工作，最初两个人都在玩具厂做工，拿着7元每小时的最低工资，干了一年多，因为工厂不景气双双下岗。就在这时太太意外怀孕，真是雪上加霜。两个人都是爱孩子的人，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大半年的时间，先生一边四处应聘找专业工作，一边打零工养家糊口，很是吃了一点苦。到孩子出世的时候，先生终于找到一份网络管理员的工作，虽然薪水很低，但总算是稳定下来。后来的一年多，因为请不起保姆，在中国的老人家申请探亲又屡次被拒签，太太就留在家24小时带孩子。安安每一次见到她，都为她而感到累得不行，孩子成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全部生活，也是她逃避现实的保护伞。没有学历也不会说英文，对她来说，要适应外面的世界必然要经历一个艰苦的历程，所以她选择躲在丈夫背后，而孩子则是她最名正言顺的理由。然而，沉重的家务和有限的收入，还有寂寞，都让她对生活充满失望和不甘心，她曾经也是一个美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却那么老那么累，脾气也不好，总是对着丈夫发火，还不到30岁的人，已经显出了年纪，叫人看着心酸。
安安想着，不禁有点唏嘘，这时，在前面行驶的大货车突然加速，车顶上面堆积着的飘落下来，洒在她的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面。“Shoot!”安安低声说了一句粗口，用雨刷扫掉落雪。
戈登笑着举起手覆在额头上：“我的天，安，你就像个男人那样讲粗口。”
安安也笑：“对不起。但是你知道，粗口是程序员的沟通语言。人们都说，有两种人喜欢讲粗口，一是运动员，一是电脑程序员。”
“一点也不错，不过，听你这样优雅的年轻女士讲粗口，我觉得特别好笑而已。”戈登笑了一阵之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知道这几个月你经常跟阿尔伯塔省的客户打交道，我很想知道，你怎么看阿尔伯塔的市场前景？”
安安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回答说：“阿尔伯塔应该是整个北美洲发展最迅猛的一个地区，我甚至认为，使用象‘潜力’这样的词语已经不足以描述它的现状，事实上，这个地区的经济正在爆发。主要是能源工业，而且因为低税，近年来很多金融和科技公司也向那一带转移，有人预测阿尔伯塔会在二十年内超越安省。但是目前，阿省的人力资源和技术资源都严重不足，我知道很多公司都委托猎头在安省和魁北克招聘人员到卡尔加利工作。不光是高层领域，据我所见，各行各业都严重缺乏人源。在卡尔加利的时候，我们中午连到麦当劳吃饭都要等20分钟，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服务人员。”说着说着，安安的眼睛象猎豹见到猎物一样闪闪发光起来。
戈登满意地听着，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等安安说完之后，他接口说道：“正是这样，一个新生的，开始爆发的地区，飞快建立的市场，象等待挖掘的金矿，却没有足够的掘金人。公司很有兴趣正式进入这个地区，或者说开拓。坦白地说，我这次上来就是要和史蒂夫讨论这个新计划的细节，而你是史迪夫第一个要推荐的参与这个计划人选。”
安安有点吃惊，诧异为什么是由戈登而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史蒂夫来告诉自己这些，尽管她知道史蒂夫和戈登同事10年，是最好的朋友。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戈登，他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下嘴唇紧绷着，蓝色的眼珠变得像玻璃球一样光亮透明，浑身透出隐隐的杀气，和他谈起孩子的时候的慈父表情判若两人。安安知道每当戈登有重要的意见和决策的时候，他就会有这种精力充沛的表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猎犬，又像一把匕首那样敏锐和锋利。“如果一切顺利，初步计划是在第三季度开始的时候，所以你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和部署。安，我不讳言地告诉你，这个计划是公司和你自己的事业的最佳良机，但是有可能你会被派驻卡尔加利，所以请你好好考虑，和杰弗商量一下，我希望你能够在一个月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告诉我你是否愿意加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