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门前的树如旗杆上挑了个倒扣的土篮.枝条青灰虬结,但都恭敬地向着大地,没有一丝怒发冲冠.那时候我叫它龙爪槐,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不知道这是否真是棵槐树.也许如好多约定俗成的错误一样,从脑子和嘴里跳出来.对它怀疑过,槐树,多半是那种枝叉上挂了口铁钟,经历过鬼子的枪弹刺刀,八路的王八盒子,土雷,树上蹲着小兵张嘎,树下拴这老山羊的大树.不大象门前的这个小东西.

夏天,门前的树如雨后土地上发出的绿色大蘑菇.油绿的华盖,拖着数条参差的流苏.巴掌大的镀蜡涂油的光亮叶子,让我更不敢确定它是槐树.直到有一天,听到数只小鸟,在大蘑菇里商议,争斗,倾轧,妥协.掀开绿色的百叶窗,满树的桑椹已经在她的绿色的裙裾下珠胎暗结.粉红色,紫红色,“如珊瑚珠攒成的小球.”红的千娇百魅,红的垂涎欲滴.如少女羞红了脸悄悄告诉妈妈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轻轻采下吹弹既破的果实,放入口中,难以想象的大量的甜浆从它难以想象的瘦小的身体里涌出来.轻柔地象一片丝绸拂过脸颊,舌上持久着回味和它的成熟的色彩.

如同找回失散的孩子,我的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