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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圆人生3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龙二爷要的就是这句话,眼下他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说:“不好办啦,我可以找龙大,让他去找林书记试试。”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常淑琴高兴地把两瓶五粮液给了龙二爷说,“一点小意思,请收下……等事情办成了再酬谢。”
龙二爷假惺惺地推辞道:“我们是多年的邻居,办点小事还收啥礼?共产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你有了难处我能不帮?不过,你出了心的我还是暂时收下,让龙大把礼物转给林书记,可能我还要付出很高的代价才把这事办得好。”
“没问题,要花钱的话你先垫着,我会给你的。”常淑琴兴奋地说,“只要我们三娃子有那一天,少不了你龙队长那一份。”
龙二爷提着酒笑眯眯地回家去了。
又过了二十多天,喜讯传来了,黄中领到了录取通知书,他被市财贸校录取了。这回,第一个来庆贺的是龙二爷。他来到常淑琴家门前的场坝里,得意洋洋地表白起来:
“现在的事真不好办。黄三的这桩好事,不但我花了本,我们龙大也费了很大的劲。谢天谢地,总算领到录取通知书了,你们千万不要忘恩啦。”
黄家老少除秋芬外,都给龙二爷道了谢。
龙二爷把常淑琴叫到草坪中央,装出一幅寒酸的样子说:“这阵子把我累惨了,花钱都不说,我的身体也吃了亏,不看老地邻的情分上,我硬是不干。”
“太谢谢你了。”常淑琴问道,“到底花了多少钱?”
龙二爷搬着指头假惺惺地算了一下说:“搞的烂费不算,就是几笔大帐毛算也是两百多块,你就拿两百块钱给我吧。”
“要得,麻烦你又花钱又帮忙。”
“小事一桩,你想想我能看着黄三断送前程吗?”
“那就多亏你关照。”
常淑琴回家拿了钱大大方方地给了龙二爷两百块。
龙二爷收钱后,还睥睨着常淑琴的胸部不转眼,常淑琴迅速转身走了。
八月底,黄家老少高高兴兴地送走了黄中,又愉快轻松投入了农业生产。以后的日子里,黄家虽然精神很充实,但经济却很困难,时常断盐少油。他们似乎都看到了未来的憧憬,相依为命从没叫声苦。
一年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金秋时节,到处还显现出无限的生机,大地像刚苏醒似的,植物群落还在攀比着绿的精神。小山村热腾起来了,有的社员聚集在保管室门口的榆树下,谈论着从前不敢想象的问题:
“喂,听说不,现在政策要变了。”
“嗯,有的地方在划土地啰。”
“听说要搞单干,搞承包。”
“早就盼这一天了。”
“那样好,自个儿干自个儿的,再也不让干部搓捏了。”
“哪个捏了你?”龙二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冲到人群中间,咧开大嘴说,“想分土地单干?别妄想!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共产党领导,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要天上的月亮?”
社员们不敢吭声了,只是黄一之吐了一句:“土地是国家的,不是谁说分就分,谁说不分就不分,只要有政策,哪个敢不照办?”
“嗬,你还嘴皮子硬,就忘恩负义了?”龙二爷指着黄一之的鼻尖说,“你别认为你儿子考起了个中专就了不起。告拆你,他管不了我,我可要管倒你!生产队不好吗?你家八十来岁的老头,队上安排松活儿干,你家一年进几百块工分钱,生产队哪点不优越?你不耐烦了,我就让你吃点苦头,从明天起,把你老爸喊回去,我另找人喂牛。”
黄一之也不示弱:“不稀罕,你另找人喂吧,八十多岁的老人该休息了。”
其实龙二爷没有占到常淑琴的便宜一直怀恨在心,今天黄一之这样顶他,当然更冒火了。这时,他像孩子般地跃上台阶,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大家不要歪,顶撞我没有好下场。大家安安心心搞生产,不要心多烂肺的。”
黄大一被龙二爷调职了。临走的时候,他很舍不得每条自己精心饲养的牛。他给每条牛梳整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黄大一回家后,夜夜做噩梦,梦见自己心爱的牛在打架,在围着自己拼命地叫……由于相思过度,终于病倒了。黄一之和黄为把他送进了医院。常淑琴也跟着来了。由于钱不够,住不进院,只好把老人放在急诊室门外的长凳上。
常淑琴立即派丈夫出去借钱,转来时两手空空,身无半文。常淑琴心急如焚,只好打算给龙二爷借。再一想,丈夫把龙二爷得罪了,他肯定是不会借钱的。正在这时,黄为有主意了,他挽起袖子,说了声“卖血去”便直奔血库去了。一化验他是AB型血,医生同意买他的血。正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边哭边喊:
“快快救救我的女儿,她快不行了……”
“你女儿怎么啦?”黄为顾不上卖血,给着老太婆来到一间病房,见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姑娘躺在病床上,脸呈死灰色,医生正在给好输氧。黄为接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婆说:“我女儿在生产队搞坡改梯,争着去当炮手,不小心被炸伤了腿……快救救我的女儿。”
黄为忙求道:“你们就赶快救救她吧。”
“救,拿什么救啊?医院里没有AB型血,约的救护车还没不到……”
“我就是AB型血,刚化验过了,就抽我的吧,让我输血给她……”黄为说着亮出手膀子命令着医生抽血。
不一会儿,黄为的血流入了姑娘的血管,她苏醒过来了。老太婆把事情的经过告拆了女儿,姑娘的第一句话是:
“太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黄为。你呢?”
“迟书君。”
“这个名字好。”
常淑琴等得不耐烦便过来了。她埋怨着:“说你去卖血换钱,你爷爷快不行了,还不快点……”
医生制止道:“他不能再输血了,起码要等二十四小时。”
姑娘吃力支撑起上身,从枕头底下摸出六十块钱说:“我只有这点钱了,你先拿去吧,欠你的……我想办法补你。”
“姑娘,我是无偿献血,不会要你的钱的。”黄为说着,转身出去了。
黄为奔到血库,又抽了300CC血。虽然黄大一得到了及时救治,但黄为由于失血过多倒下了。两天后,黄大一出院了,黄为躺在了病床上,但他并不遗憾,还为自己救了两条人命而暗暗高兴着。正在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姑娘。黄为一眼就认出是迟书君。黄为用力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原来她如此美丽:乌黑的头发、细长的浓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宽皮大脸、亭亭玉立、身高一米六七上下、少女标准的曲线尽善尽美从她身上展现出来。迟书君坐在黄为床边问候道:
“你好些了吗?真不好意思,为了我你受苦。”
“这算啥?我的身体棒,出点血算不了什么。”
迟书君摸出一百块钱塞在黄为手里说:“这是给你的血钱,都还远远不够。”
黄为推辞道:“我怎么下得起心要你的钱?留着把身体养好吧。”
“你得收下。”
“我坚决不要。”
……
他们俩激烈地推让起来,惊动了值班的扶士。她拉着迟书君说道:“你不能用力动弹,警防伤口反潭。”
迟书君捏着那一百快钱,直向扶士点头。等扶士走后,他俩拉起了家常。迟书君说:
“你家里有多少人?家住哪儿?”
黄为一一作了答复。他见姑娘大方,自己也不拘束了,也问起了对方的家庭情况:“那你家呢?”
“我家住永丰二队,家里就只有我们两娘母。”
黄为更同情了:“母女俩生活多艰难哪,看你那个样子不像农民,真耐得住拖累。”
迟书君格格格地笑地道:“我不像农民,像工人、像小姐呀?告拆你吧,我被太阳晒得少,活儿轻巧,皮肤当然就细嫩啰。”
“撒谎,去当炮手还说没干重活儿。”
“当炮手嘛,主要是报答咱队长的恩。他的名字可好记哟,叫王光荣。他五十多岁了,天天领着一班子社员干重活儿,总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他从不考虑自己,对社员体贴入微。队里不论是大人小娃儿生病什么的,他都要去关心。这不,又派人偷偷给我送了好多钱来。他对我家的照顾更周到,说我细皮嫩肉的,顶不住太阳晒,叫我养蚕啦、记工分什么么的。我实在过意不去,要求干些重活儿,可他总是要我多抽时间陪陪多病的老母……这回,他当炮手跑慢了被页岩砸伤了,很多社员都争着顶替他,结果被我抢先了……”
黄为听了对老队长肃然起敬,自言自语道:“共产党也有好干部,要是都像你们王队长就好了。”
迟书君很自信地说:“当然嘛,好的总更多啥。”
黄为点头道:“坏的、不称职了的是少数,但他们是带头人,会影响一大片的。现在有能力的、能秉公办事的人不少,得不到合理利用,偏偏把那些孱头留在工作岗位上祸国殃民?!”
迟书君说:“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问题,上级领导自会处分他们的。”
黄为摇着头说:“难啦,这号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很会伪装,关系网密切,上级领导不容易看清他们真正面目,还把他们识为好公仆。这个社会,真正的包青天式的人物太少了,不知道明察暗访,屡被无能之辈钻空子。”
迟书君说:“贫民百姓只有安心搞生产,琢磨政治上的事不可能有效果,干着急只会伤自己的身体。”
黄为说:“以前我跟你的看法一样,通过两年的磨炼我看穿了,心底里讨怨这些奸臣。没有能力就让位,何必弄虚作假保乌纱帽?”
迟书君说:“你说这些道理我也懂,你要相信党,有共产党在那伙人飞不上天的。”
黄为垂头丧气地说:“很难说,老实人总是吃亏,正义的空间会越来越小,任其发展下去,将会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迟书君安慰道:“不谈这些了,安心养病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有饭吃有衣穿,该知足了。”
正在这时,常淑琴进来了,她拍着迟书君的肩说:“姑娘说得对,人要在世上立足,要装傻,要看得惯。”
黄为说:“其实我早就下定决心不管闲事了,安安心心当农民,一时间心火起,又在发气了。”
他们三人摆谈了好大一阵子龙门阵,推心置腹拉家常,谈得开心,谈得投机。
第二天,黄为和迟书君双双出了院,他们缱绻的一对,没有海誓山盟,含情脉脉地分别了,各自回到了家乡。
夜里,迟书君那纯真的笑容甜甜美的话语老荡漾在黄为脑海里,这一夜他又失眠了。常淑琴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老在想:龙大和黄为是老庚,人家左一个右一个婆娘像换镰刀柄子似的,黄为仍旧泡在冷水缸里,连一个二媒也没人提谈。还是那句话:家里穷,人没有出息。黄为翻年坎都二十三了,老了架子,不光自己当单身汉不说,还会影响黄亮说亲。要改变现状,必须早点给黄为单独修几间房子,树大开杈儿大分家,现在的年轻姑娘喜欢单纯,没有负担,居室宽敞了把黄为分出去单独过日子,看能不能有媳妇登门。可眼下有两难:一是没有多少资金;二是批条子难过龙二爷那一关。在这段时间里,她领略到龙二爷的味口比王成还大,每办件事都要进贡,贫困人家哪能承受得了啊!最后,常淑琴还是决定先去试试。吃早饭的时候,她正想把修房子的事情提出来商量时,黄亮发话了:
“娘,我有个想法,给哥哥修几间房子。”
常淑琴立即表态:“行啊,我也有这个想法。”
这个主张得到了全家人默认,只有黄一之把事情看得万难。他说:
“我早也有这个想法,可是钱成大问题。别说修砖房,就是修假三间土屋,也要近千块,这个天文数字,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确实吓人。”
黄为说:“算了,等以后有了钱再说吧。黄中快毕业了,看他有没有好主意。”
黄亮不肯,他说:“不能再等了,没有钱我们可以借;万一不行,去贷款。”
常淑琴同意黄亮的意思,并说:“饭后你把申请写好,我去找龙二爷批,地点就落实在屋侧面的荒坝。”
早饭后,黄亮写了一份建房申请,常淑琴硬着头皮去了龙二爷家。她刚踏上那遍草地,就听见龙二爷家传来动听的音乐声。她心里直打寒噤:龙家请了戏子,准有惊天动地的事儿。于是,她悄悄走过去站在门外大老远窥视,登时大开眼界:屋里有个皮肤白嫩、烫着卷发、穿着紧身衣裤和高跟鞋的姑娘正和龙大抱着扭来扭去的。常淑琴觉得伤面,便退缩到旁边不敢前进了。正在这时,龙二爷出来了,笑盈盈地说:
“要看就看嘛,何必鬼鬼祟祟的?”
常淑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不住搪塞道:“我想听听歌,龙大他们唱得真好。”
“不是龙大他们唱的,是收音机……”
“哦,收音机……”常淑琴才书归正传,摸出条子来递给龙二爷说,“龙队长,我家七口人住三间房子实在太挤,打算修三间……”
“休想!”龙二爷吼着,把条子扔了,转身回屋里去了。
常淑琴拾起条子无精打彩回到家,黄亮前来问道:“办成了吗?”
常淑琴直摇头。黄亮接过条子,正准备去找龙二爷时,被母亲阻止了:“算了,还是改天再去吧,他家里有客人。”
龙队长家有稀客的消息传开了,很多社员都想饱饱眼福,出工时特意绕道从龙二爷门口路过。龙大真不愧是出门人,很大方,还把姑娘引出来向大家介绍:
“她叫应芬,是我的女朋友。今年二十岁,以后管她叫应大姐就是了。”
社员们揉了揉眼睛,把双目睁得大大的,不少人进入了如痴如醉的境界:爆炸式发型、白脸红唇、紧身衣服、三寸多的高跟鞋……那水性让人垂涎。很多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美的人,误认为是仙女下凡,呆呆地望着舍不得离开。应芬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忸怩,进屋去了。一会儿,她把大收音机抱出来放在方凳上让众人听。这时,社员们潮水般地涌了过去,尽情地欣赏着这洋玩意儿。实际上多数人听不懂普通话,只是凑凑热闹而已。龙二爷怕伤儿媳的面子,又怕耽搁生产,想了一下说:
“大家干活去,晚上乘凉再来听吧。”
社员们散去了,纷纷到了劳动工地,庄稼地里顿时沸腾起来。有的人羡慕着:
“龙大有福气,讨个美女人人见了人人爱。”
“人家有钱人就和咱农呵皮不一样。”
也有讨厌的:
“……那个样子,送老子都不要,能挑粪桶挖泥巴吗?”
“是啊,别的不说,就是那身打扮也供不起。”
……
晚上,人们早早吃了夜饭,争先恐后聚集在龙二爷家门前的场坝里听收音机,就连黄大一也跟在人群外面伸着脖子望着。龙二爷大献殷勤:又是倒开水又是递烟,夜深了人们也没有离开的念头。以后,每天晚上龙家门前像赶场似的,龙二爷也渐渐厌烦了:没有发烟、没有倒开水,连凳子也不拿出来了,最后终于下了逐客令:
“收音机不放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免得影响明天劳动。再说,你们也听不懂,白浪费时间。”
社员们报怨着离开了。常淑琴回到家里脸色非常难看,黄亮猜想母亲一定是受到龙大夫妇的引诱,又在考虑哥哥的亲事了。于是说道:
“娘,那张条子给我,让我去找龙队长试试。”
常淑琴把条子给黄亮,黄亮转身出去了。
夏夜,圆月当空,大地如同白昼,原野像这像那的轮廓依稀可见。
黄亮刚踏上草坪,朦胧中可见一尊人像屹立在对面。他大胆地走过去,不由得惊叫起来:
“爷爷,原来是您?快回家睡觉去吧。”
“嘘——”黄大一直轻轻揪着黄亮的耳朵说道,“小声点,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听收音机里的歌……”
黄亮明白过来,原来爷爷是想听龙家的收音机。这时,他一阵辛酸,扶着爷爷说:
“爷爷,咱们回家吧,二天我有了钱给你买一台收音机,让您老人家天天听。”
黄大一被孙子扶回家里,坐在竹椅上叹息着:“唉,那邦唱川戏的班子也不知哪里去了,我已经好些年没看戏了,听着唱歌心头慌得很。”
黄亮见爷爷没有睡意,自己只好在旁边陪着。后来,他想出一个安顿老人的法子,说道:
“爷爷,我讲故事给您听,比收音机里的更好懂。要不,我读报给您听。”
黄大一点头笑道:“就读报吧,报纸上有政策……”
黄亮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张残缺不全的报纸,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从此,老人养成了爱听读报的习惯,黄亮也热爱上了报纸。每天晚饭后,黄大一都要叫孙子读报,这人规律性的生活一直延续着,冬去春来,从未间断过。
八零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别说柳丝提前绿枝,那桃花也争先恐后地展开笑脸来。到处一派生机,原野全变了模样。
团结二队最大的变化是每家每户点上了电灯。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点缀着古老的山村,一眼望去犹如银河下凡。每天晚上,黄一之家的灯光比谁都熄得晚。黄亮、黄为两兄弟除了读报给爷爷听以外,还要自个儿单独钻研一阵子。他们俩都成了报纸迷。后来,黄为的情绪很低落,除了应付读报以外,每晚都早早缩进被窝里打呼噜,白天也少言寡语的,只晓得埋头苦干,总是早出晚归。这天收工时,黄为又扛着锄头无精打彩地走在了最后,正在这时,母亲在村口叫道:
“黄大,快点回来!”
黄为突然有了精神,加快步子到了母亲跟前。他见到母亲笑逐颜开的模样,感到莫名其妙,傻乎乎地问: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事。”
“有啥子好事会落在我头上?”
“天大的好事,保证你乐得不开交。”
黄为跟着母亲边走边想,莫非是叫我当干部?还是去读书?还是家里有意外收入?还是……头脑里排着无数问号的长队,搅得他糊涂万分,心脏怦怦直跳。到家时,常淑琴把黄为掀进门,一看,他眼睛刷地亮起来:迟书君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惊得他倒退了两步。迟书君打扮普通,虽说没有应芬洋气,但少女般的气息非常诱人。黄为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羞涩感,一时间想不出话来说,较尽脑汁才吐出几个字来:
“你怎么来了?”
迟书君笑道:“在医院里你告诉了我地址,我的嘴巴就是路啊。”
黄的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问道:“你的身体全好了吧?你母亲呢?”
“我全好了。”迟书君说着,面带悲伤,哽咽着说,“我母亲去世了。”
“啊?!”黄为的悲伤感也由然而生,“你母亲真好……现在你个人生活,有多寂寞呀。”
迟书君说:“没啥,习惯成自然。看你,黑多了,瘦多了,要注意身体呀。”
迟书君的到来,给黄家带来了无穷欢乐。黄大婆咧着嘴不住翘大拇指;黄大一乐呵呵地吸着烟,把口水憋在肚子里;黄一之这里摸摸那里动动,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黄亮停止了看报,主动去洗锅煮饭;小秋芬手举得高高的,喔喔喔地讲着她独有的哑语……常淑琴、黄为、迟书君三人寒暄了一阵子也各自忙碌起来。迟书君还争着到灶门前烧火。今天的一切是甜美的,但也没有不散的宴席。下午,迟书君走了,一家人把这贵客送出了家门,黄为还站在田边的竹林底下,望着迟书君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山路上才返回。黄家老少有同感:黄为和迟书君,十有八九是鸳鸯一对。大家都盼着迟书君能早点再次登门。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都过去了,再也没有见到迟书君的身影,这时,大家都有不同的看法:
黄为认为:迟书君不会来了,自己根本上配不上人家。
常淑琴跟黄一之的观点一致:家里穷,人家看不起。
两位老人想法相同:黄为应该主动去女方了解了解,如果人家有意思,得找个媒人牵红线。
黄亮有独道的见解: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彼此真心相爱,一切条件都是次要了的。
不管大家怎么想,常淑琴有自己的主见,她坚持要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给黄为修房子,让人家里外中意。于是好吩咐道:
“黄亮去找信用社贷款,我去找龙二爷批条子。”
黄亮的任务完成得好,轻而易举就贷了五百块钱;常淑琴又碰了钉子,龙二爷不但没批条子,还骂了她一顿:“修房子?住犯人啦?黄中回不来啰。”
“当然嘛,他吃上了国家粮,肯定不会在农村安家的。”
“嘿嘿嘿……吃国家粮……快进监狱啰!”
“你别胡言乱语!”
“这是真话。学校已派人到公社了解他,说黄中在学校无法无天,学校要开除他。这回很可能进笆篓。”
“啊?”常淑琴犹如五雷轰顶,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对丈夫说,“快,你快去公社,了解一下黄中的情况。”
黄一之一路奔跑着去了公社。回来时情绪稳定了,他首先告拆妻子:
“龙二爷说的是真话。不过,现在没事了,听说县里有个姓江的官保了他……”
“谢天谢地……”常淑琴直拍胸口,微笑起来,“只要能保住黄中的铁饭碗,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黄一之还很心:“这件事也不能吊以轻心,得抽空去学校一趟,好生教训黄中一顿。”
常淑琴同意了:“等黄为的新房子修成了,咱俩一块去。”
黄一之很忧愁:“龙二爷老卡脖子,修房子难哪。”
这一次,常淑琴只好把自己隐瞒的观点提出来了:“现在办事要钱,我们不是贷了五百块钱吗?拿出一百块给龙二爷,这样看能不能把事情办妥。”
常淑琴的主张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黄一之冲动的脾又耍了出来,捏紧拳头说:
“老子很想揍他一顿,现在好些人都是欺软怕硬,得跟他点颜色看看。”
一辈子都老实巴焦的黄大一也生气了,啪啪啪几下抖掉烟斗里的锅巴儿,站起身来边走边说:
“走,咱们找他说理去……别人在肥地里敢修房子,为啥我们在荒坝里不让修?!”
黄家六口人,由黄大一带头,排着队伍直开龙家。黄亮扶着奶奶走在最后,他不希望悲剧发生,并随时作好了调解的准备;他希望龙二爷不在家或是他把门关得死死的,让家里人发发气算了,事后再来做家里人的工作。出乎意料,龙二爷打开门正笑眯眯朝这边走来,到跟前时还奴颜着分别给每个人问好,最后摸出一张条子来说:
“你们不是要修房子吗?条我已经批好了。其实,批不批条子照样修房子,你们想在哪里修就在哪里修,一家子七口住三间土屋实在太挤,早都该修了。”
龙二爷这反常举止令人担心。黄为心里骂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确,龙二爷这般模样醒似他儿子。常淑琴抖抖地接过纸条,忧心忡忡地说:
“龙队长,该不会……”
龙二爷打断常淑琴的话题,手一挥,慷慨地说:“不会为难你们的,快回家准备修新房子吧。经济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支援你们。”
常淑琴答谢着龙二爷,领着一大家子回去了。在家里,黄一之忍不住笑道:
“哈哈哈,我说嘛,人强马子壮,这回真把龙二爷吓扁了,我说他欺软怕硬,你们看是不是?”
全家对黄一之的话半信半疑。常淑琴不相信黄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于是说:
“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谁也不知道,龙二爷老奸巨滑的,大家提防点才是。”
黄大一很干脆:“既然他同意了,就把房子立起来再说。”
晚上,正当全家人在议建房方案的时候,黄中回来了。
“哎呀,你可回来了,怎么不写信叫我们来接你?”常淑琴忙上前卸下儿了包袱说,“现在你总算出头了,好好轻松轻松。”
黄中说:“其实早都该回家的,办工作调动手续耽搁了几天。现在我被分到区财政所工作,任财政所的所长。”
“好哇,又有饭碗又当官……”黄一之赞叹着。
黄家再一次爆发出欢乐的谈笑声。
黄大一忙凑过去等糖吃。
宣闹了一阵子,黄中说:“我回家伧促,没有给家里带东西,以后领了薪水再补上。”
常淑琴依然很高兴:“带啥子东西哟,你有了好工作,比什么都强。我们吃饭睡觉肯定会更香。”
黄一之口直心快:“听说前些日子你出了点麻烦,有这回事吗?”
“嗯,有这事。”黄中轻松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已经摆平了。”
常淑琴也给黄中敲警钟:“以后办事要依理依法,铁饭碗千万不要被砸了。”
“没事,我只不过提前进入社会而已。”黄中坦然地说,“现在这个社会,埋头读书没有出息。”
正在这时,龙二爷提着一瓶好酒进来,笑眯眯地说:“我来给黄中接风洗尘,咱俩好好喝两盅。”
“什么,又喝酒啊?那天你把我灌惨了,现在一见酒就翻胃。”黄中推辞道。
龙二爷厚着脸皮再三要求:“那天是祝贺酒,今天是见面礼,味道可不一样喔。酒逢知己千杯少嘛,难道你当了官就看不起这般土老坎?”
“不不不,喝就喝吧。”黄中欣然同意了。
常淑琴边收拾桌子边想:原来龙二爷和三儿早就见了面,看来今天龙二爷慷慨批条子多半与黄中当官有关。
黄中和龙二爷一直喝到深夜才散,全家人一直在旁边陪着。
黄中当上财政所所长后,黄氏家族风光了,没有人欺负他们了,就是龙二爷这号人在黄家面前也是低三下四的,以前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全没有了。三个月后,黄家在草坪上建起了三间泥木结构的青瓦房,黄为一个人搬进了新房。常淑琴一桩心事刚了,另一桩心事又萌发。她直催促着黄为:
“迟书君半年多没登门了,你抽空去看看人家吧,到底怎么回事。”
黄为推辞道:“不必去找了,人各有志,人家不喜欢就算了,何必把脸面往裤兜里放?”
常淑琴耐心劝说道:“不是求不求人的问题,是感情问题。人家不愁辛苦寻路来关心我们,你也该关心关心她,应该有个回报才妥帖。其实你的心我是猜透了,不要讲面子。……还是去一下,爱情不在人情在嘛。”
黄为说:“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爱情,只不过在医院见了一面而已。如果迟书君有意的话,她早该来了。要是她闲我们家里穷才不见我的话,这样的爱情有啥用呢?”
常淑琴继续操着心:“不管咋样,你都二十三、四的人了,别再摆架子,只要人家喜欢你就是福气。再说,原来咱家务,没有宽敞的房子住,如今修了新房子,你弟弟又当上了所长,条件比以前好多了,这个机会该去争取呀。”
从内心说黄为还是挺喜欢迟书君的,就是脸皮子太薄,怕碰钉子,所以一直不敢去追她。经母亲再三劝说,黄为答应下来。
第二天,黄为收拾了一番,提着些礼物出了门。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迟书君的这家。到了檐下一看,门紧锁着;再一打听,才知道迟书君好久没有回家,还说前一阵子跟一个男人走了。黄为听了犹如晴天霹雳,蹒跚着往家里走。他路过街边的酒店时,他看见黄中的几个朋肥在酒店里喝酒。其中一个黄毛女人坐在黄中的腿上特别肉麻,这又增添了他的忧伤感,他只好俯首避开。回到家里。黄为病倒了。常淑琴不住开导黄为:
“看来迟书君的确不喜欢你,你就不必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牺牲。打起精神来,世间上的女人有的是,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属于你的。”
经过一天多的调养,黄为勉强能支撑起身子下地干活,但很长一段时间,没向任何人说一句话,也不读报给他爷爷听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春风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喜讯。庄稼汉们奔跑着,欢乎着:
“包产到户啰!我们有自己的土地啰!”
半个月的时间,社员们分到了自己的土地、农具。黄大一主动分到了一条牛。虽然说要补三百多块钱,但他们对这活宝是充满无限希望的。
社员们在阳光下,在春风里,甩开膀子,敞开胸怀,辛勤地耕耘着,愉快的歌儿四处飘扬,动人的场面到处可见。就是平时不爱说话的黄为也唱起了他爱唱的歌: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黄亮也很激动,领着爷爷去视察自己的包产地。黄大一抹着花白的胡须直夸:
“党的政策好哇。”
自从土地下户后,社员们生产、生活秩序更加有节奏,人人干劲实足,谁都不甘落后。可大自然偏偏给人作对,罕风的干旱降临。尽管人们奋力抗旱,但脊地里的麦苗还是大部分枯萎了。庄稼人面对严酷现实,有的还哭喊起来:
“老天爷呀,你长双眼睛吧,下点雨来救救我们吧。”
无情灾害持续着,田里的水挑干了,田底裂着寸把子宽的缝。面对这种局势,常淑琴紧张起来。原本想等圈里五头架子猪肥了,好换钱还贷款的付牛钱,眼下看来人吃的都成大问题,哪还顾得上猪啊。黄一之有个主意,打算把架子猪卖了换点现钱积攒起来。他们花了大半天时间去找买主,落空了,都说喂不起,也打算卖猪使短命钱。黄一之只好去市场上洽谈。他来到猪市时,卖猪的已排成长队,买猪的却了了无几,而且价钱十分低廉。中午过后,黄一之也没有联系上一个买主,只好忍着饥饿往家走。当他路过街边酒店时,被黄中叫住了:
“爸,快进来吃饭。”
黄一之见儿子叫他,便进了酒店。这回他大开了眼界: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大部分菜肴黄一之都叫不出名来。黄中把父亲安排在身边坐下。黄一之很拘束,直说:
“你们是公事,公家的饭我不能吃。”
在场的人都笑了。黄一之如坐针毡,不好意思动筷子。黄中向各位介绍说:
“这是我父亲……”
这下就餐的人可积极啦:这个称“伯伯”,那个叫“令尊”;有的发烟、有的敬酒、有的搛菜……不大功夫,黄一之面前成了烟酒菜的世界。这时,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便毫无顾忌地吃起来。众人们对黄中和他的奉承全然没听进去。不大功夫就把肚子胀得圆圆的,离开了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他刚走不远,有个瘦民警追了上来,吓了黄一之一大跳。他塞给黄一之一百元钱说:
“我是黄中的好朋友,这点小意思你拿去赶车吧。”
黄一之还没来得及推辞,瘦民警已经匆匆进了酒店。黄一之回到家里,给妻子撒了谎,说这一百块钱是黄中拿的。
常淑琴一听乐得合不拢嘴,直称赞儿子有出息,急忙吩咐丈夫:“钱你留着,逢场天去买点粮食喂猪,这回我们的猪有救了。”
由于没有水抗旱,庄稼人只好看着快枯死的麦苗干着急,在家里闲着任凭老天爷折磨。黄亮却更累了,他一有空就读报给爷爷听。到处去找的一大叠报纸读完了,他又打算去买点新报纸来看。常淑琴同意了儿子的要求,并叫黄一之赶场顺便带点报纸回来。买报纸的事不知怎么被龙二爷晓得了,他特意给黄亮送来一叠报纸,还说:
“生产队订有报纸,你去领来看吧,反正我又不认识字。”
黄亮高兴地谢了龙二爷。
逢场天到了,黄一之便带了口袋子到集市上去买粮食。粮食市场和猪市场相反:买的多卖的少,而且价钱昂贵。黄一之捏着那一百块始终舍不得下手。一会儿工夫,粮食全卖空了,有钱也买不到。今天又是中午过了,黄一之路过街边酒店时,特意放慢了脚步,看能否得到上回那样的优等。他失望了,没有人邀请;再睨视店里,里面空荡荡的。黄一之只好叹息着往家走。他刚一转身,就被叫住了,回头看时,是那位女店主在招呼他。黄一之怀疑她认错了人,不敢进去。女店主倒很耐心,居然出来牵着他进了店,并把他安排在一张八仙桌前坐下。不大功夫,酒菜摆了一桌子,平时不爱喝酒的黄一之趁今天清静,还痛痛快快地喝了好几杯。几分醉意后反而更清醒了,立即后悔起来:只有这一百块钱,个人在外面挥霍太值不得了。这时,他几次想离去,但见店老板这样热情周到,实在托不下人情,所以只好忍着心痛吃下去。为了节省钱,他没有敞开肚皮吃,只添了两小碗饭,吃了少部分菜就宣布结束了:
“喂,……来算账。”
女店老板过来热情地说:“黄大爷,你尽管吃,吃饱了你啥都不要管。”
黄一之很纳闷,心里想:她怎么知道我姓黄?看来这里不能久留。于是,他摸出一百块钱来塞给女店老板,说:
“看够不够……”
女店老板推辞道:“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你是黄所长的父亲,你儿子能关照我们就不错了。黄大爷,您放心走吧,以后赶场就到我们这里来吃饭。”
黄一之走在街上突然想起来了,一定是上回和黄中一起吃饭时被认识的,怪不得这样热情。此时,黄一之为有这样一个儿子心里乐滋滋的,打着饱嗝,不知不觉回到了家里。他把卖粮食的苦衷和午餐受到款等的事都给妻子说了,常淑琴喜忧交加,只是说:
“粮食任贵也得买……以后少去麻烦人。”
黄一之后来几场都去了街上,也买了点粮食回来。但他从没有去酒店了。最后一次赶场回来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彪形大汉拼命地追逐他,还边跑边喊:
“站住……给钱……”
黄一之一听愕然了,多办是酒店老板派人讨饭钱。他捏一下荷包里,只剩下两块多钱了,显然不够一顿饭钱,还是一走了之吧。于是他拼命往前奔跑。由于扛着个口袋,始终被人追上了。黄一之没有法子,摸出两块多钱递给对方,还说:
“只有这两块多钱了,你先拿着,下次补你。”
那人没有接钱,反面塞一百块钱在黄一之手里,说:“上一次我们在酒店里认识的……我在场口开了个羊肉汤店,全靠黄所长帮忙才办到了执照,想必这里也有您的功劳,这点小意思你收下。”
黄一之还没有回过神来,彪型大汉已经走远了。黄一之回家后又把喜讯给妻子说了。这回常淑琴没有指责他,反而得到了称赞:
“我们这阵子缺钱花,只要有人拿钱,你就密密收下。你会赶场,以后就当家里的采购吧。”
但是,黄一之心里却不踏实,总觉得平白无故得别人的钱财是伤天害理之事,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稳妥些。从此,他除了帮着妻子割牛草外,还帮着做些家务事,比以前勤快多了,而且很少去赶场了。
麦收前下了一场大雨,田里虽然已不汪汪的,但小麦减产已成定局。
大忙开始了,各家各户奋力整干田准备插秧。最累的户头要数黄一之这号养牛户了,除子耕作自己的以外,还要帮人犁田,简直累得喘不过气来。黄一之驶牛,黄大一饲养,常淑琴割草,单这一项活儿就绑了三个人。包产地的农活就只剩下黄为和黄亮劳作了,劳动了一天下来,别说黄亮,就是黄为也精疲力尽,夜里躺在床上全身疼痛。
半夜里,黄为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挪动着疲惫的身子正准备起来时,敲门声停止了。刚躺下,便听到一阵辛酸的哭声。他连忙开灯起床,打开门一看,不由得惊呆了:原来是迟书君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前。黄为赶紧扶迟书君进屋,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迟书君便是一阵痛哭。黄为见她蓬头垢面、脸色发青、衣衫褛褴,全失去了以前的丰姿,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由得酸楚起来。直追问: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迟书君哭了一阵子才伤心地说:“上回从你家回在不久,在街上碰上了个好心人,他说他姓龙,是你们公社的干部,还说我长得漂亮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并答应给我落实。后来,他把我带到了县城,还办了我的招等,随知我喝下点酒后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四肢被捆住,嘴也堵上了。我被带到了山旯旮里,不知叫什么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叫牛王庙。这伙人把我买给了断了一条腿的骆背男人……我被这个臭男人长期锁在屋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我每时每刻都想逃走,可没有机会。一至等到前天夜里,臭男人终于放我只身进厕所,我趁他不注意把他掀到了坎下……”迟书君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黄为给迟书君擦着泪安慰道:“你逃出来了就好,不用担心,就在我家住吧,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迟书君惆怅着说:“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哩。”
“怎么会呢,我身体里面还流着你的血哩。”
“你饿了吧?”
“迟书君直点头。
黄为飞快地奔出小屋,找母亲去了,并简要把经过告拆了母亲。常淑琴知道消息后,连忙翻身起床做饭。不大功夫,一大盘热腾腾的蛋汤拌面条端过来了,还不停是说:
“孩子,苦了你了,快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迟书君见到常淑琴,又是一阵痛哭。
常淑琴安慰道:“你不用伤心,这件事不能怪你。”
“对,不怪你。”黄为咬着牙说,“龙大肯定是个坏东西。”
常淑琴也肯定道:“这件事很可能是龙大策划的。一个国家干部,有吃有穿的,还干伤天害理的事,真是罪该万死。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不忙打草惊蛇,先从侧面调查了解一下再说。”
一大盘面条不多工夫下肚了。常淑琴给迟书君梳洗后,配着她好好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都为迟书君的到来而高兴着。迟书君被感动了,硬要坚持下地劳动。仅管都劝了她,但没人能阻止。这样常淑琴家劳动力紧张的矛盾得到了缓和,麦收和插秧还比别人早完成。
紧工过后,庄稼人也没有高兴起来。因为今年的麦子收成的确太少了,像常淑琴这七口之家,才收两百来斤小麦,别说喂猪,人吃也成大问题。面对这种灾荒局面,有的打算卖猪;有的打算杀掉猪崽……全打倒霉主意。
这天黄亮在跟爷爷读报时发现了一则消息,说陕西今年风调雨顺,小麦才一角多钱一斤。黄亮立即产生了一个想法,于是提出来给家里人商量:
“陕西的小麦一角多钱一斤,我们这里三角多,相差近两角钱一斤,去陕西买小麦回来卖,肯定赚钱。这样,一来可以还我们买牛修房欠的债;二来可以解决乡亲们的缺粮问题。”
黄大一不同意:“算了,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主庄稼。不要去冒险。”
黄一之更不开放:“做生意,……转手倒卖那是资本主义的玩艺儿,警防割你的尾巴。”
常淑琴思想更开窍:“看来钱是能赚,可以试试。不过先不要投那么多资,以免打倒大本钱。”
黄为支持着弟弟:“可以干,现在改革开放了,就是要促进市场流通,对人对己都有利。”
黄亮说:“钱的事我去找三弟商量,他是财政所所长,肯定帮得上这个忙。”
迟书君也同意兄弟俩的意见。
一家人围绕着做小麦生意的事谈了很晚,最后终于通过了,决定只买少量试试。第二天,黄亮去了财政所找黄中,所里的人说黄所长今天没有来上班。黄亮又在街上找了一圈,没见到黄中的身影。最后,在一个歌舞厅里听到了黄中的声音。黄亮急匆匆进了舞厅,见黄中和龙大正在陪着两个黄毛女唱歌。黄亮把黄中叫到旁边,把自己的主意给弟弟说了,黄中当即反对:
“你千万不要去做冒险生意。你要想找钱的话,可以帮龙大干,他的生意网得宽。你没有本钱,打倒了爬不起来。”
黄亮解释说:“我不是单做生意赚钱,主要是满足群众需要,解决乡亲们缺粮的困难。”
“说得轻巧,你个人有多大的能耐?”黄中摆着资格说,“啥群不群众哟,只要抓到钱就是大哥,有奶就是娘。你虽然比我年高,但没有出来混过,社会知识欠缺得很,没有经济头脑还想做生意?这是睁着眼睛跳岩。”
黄亮请求道:“我不连累你,只是想给你借点钱做本,而且最多几天就还你。”
“借钱?我哪有钱?我又不是开银行的。”黄中推辞道,“我是怕你栽起,本来我也没有钱。”
黄亮说:“你出面给我贷点款吧。”
黄中打起官腔来:“我是财政所长,是国家干部,是为国家和人民办事的,搞我们这项工作千万不能有半点私心杂念。你想想,我怎么好开口为自己办事?”
这时龙大过来了,他知道内情后,乐乐大方地说:“所长,我看这样,把你贷给我的二十万分两千给黄亮吧。年轻人,让他出去撞撞也好。”
黄中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你看着办吧,这事不能牵扯我。”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龙大说着,随身摸出了两千块钱点给了黄亮。
黄亮离开舞厅在街上碰见了黄为。黄为过来关心着:“事情办妥了吗?”
黄亮如实说了:“黄中不肯,是龙大……”
“龙大?他在哪里?我正要找他哩。”黄为原本是来保护二弟提款的,现在听到龙大的名字,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攥着拳头边走边说,“我得找他去,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黄亮拉住黄为说:“你别去揍他。我给三弟借钱他不肯,还是龙大借了两千块钱……”
黄为回过头来一想,既然龙大这样大方,也不像坏人啦,难道那次他也是受害者?黄为这样想着,憋了好久的气消了许多,取消了再找龙大算账的念头,当着二弟的保镖回了家。
回到生产队里,猪儿的惨叫声打扰着黄亮,他顾不上回家便去调查了。这时他发现很多社员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宰掉自己的小猪儿。黄亮立即阻止道:
“乡亲们,你们千万不要杀小猪儿,这样你们会更困难的,自己把自己的财源断了,今后怎么过日子呀。”
很多社员叫苦连天:
“我们没有粮食喂,不杀怎么养得活?”
“是啊,现在市场的粮食贵,我们买不起啊。”
……
黄亮大声呼吁:“乡亲们别急,我明天就要到外地运粮食回来,最多也只有两角左右一斤……”
大家都嘈杂起来:
“两角左右一斤?太便宜了,我买二百。”
“我买三百。”
“无买五担。”
……
黄亮最后说:“你们千万不要把小猪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天一大早,黄亮在常淑琴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出了门。本来黄一之安排黄为和弟弟一起去,但考虑到这是个探索,不一定成功,如果事情不成,也能省些盘缠。
迟书君想得很周到,天不见亮不就去给黄亮烙了一个很大的烧饼,叫他在路上吃。她还说圆东西象征圆满,这次做生意准能成功。黄亮听后格格格地笑了。
这些天来,迟书君虽说劳累,但精神好多了,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少女丰姿。今天,常淑琴隐瞒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书君,你看得上我们黄为吗?”
迟书君毫无顾忌地说:“我早看上他了,就是要嫁给他。”
常淑琴悲喜交加:“你不怕跟着黄大吃苦吗?”
迟书君回答很干脆:“不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好好,我的好媳妇。”常淑琴连声夸道。
迟书君马上改口道:“娘,我会好好孝敬您们的。”
常淑琴的心底顿时感到无比凉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直咧着嘴点头。
第二天,黄家老少还有迟书君,都提心吊胆地盼着黄亮回来。一至到擦黑消息才传来,说黄亮拖了七吨小麦回来。喜讯一传开,社员们争先恐后去抢购。没有多少时间,你一袋我一担就销售一空。都说二角二分一斤的麦子华得来。晚上,黄亮没有回家,又和李司机一起去了陕西。接着,他又做了两车小麦生意,盘算了一下,赚了两千多块钱。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在路上,很多社员截住了他,大都是外队的村民,要求还要买小麦;也有些社员有苦衷,说钱已经买空了。黄亮想:现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其他人致富。我现在有门道,不能看着乡亲们受穷不管。于是,他顾不上回家,又去约了李司机去了陕西。两天后,他又运了回了七吨小麦回生产队。这次他没有收现钱,全部赊账,而且价格只算的买本:一角四分钱一斤。这么便宜的价钱又不付现款,谁都乐意,转眼间就买得精光。回到家里才想起连自己那一份也没留着。黄一之不住埋怨道:
“你太坦白了,无论如何也该把自家那一份留起来呀。”
黄亮笑道:“我反正赚了钱,去市场买就是。”
常淑琴还提议:“要不,再去陕西买点回来卖。”
黄亮摇着头说:“现在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让别人也去买点,好满足那些更缺粮的群众。如果大家都去抢,肯定要抢贵,对谁都没有好处。”
黄一之说:“你这个人太老实了,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人家都说做生意要心恨手辣才能赚钱,可你……一副菩萨心肠,不行啊。”
“谁说我不行?”黄亮摸出一大叠钞票清点着,精打细算后自豪了,“我将近赚了两千块,给乡亲们垫了一千块左右,还有一千一百快,去交税两百块,还有九百,能把建房买牛的债全部还清,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当然,心狠手辣、丧尽天良肯定更赚得多钱,但这不是正常人做的事。不管哪个社会,只要有这种手挽的人都会得到眼前暴利,但这是违法乱纪,跟正当做生意是两回事。现在改革开放了,是让你放开手脚干正经事。要是来歪的,就等于放虎归山,何必搞改革开放?反过来,如果对来歪的的人不加治理,就失去了改革开放的意义,这样的开放就会导至恶人当道。”
黄为连声称赞道:“想不到弟弟看了报纸还真有点政策水平。你一个初中生比我这个高中生强多了,看来还是得学习呀。”
黄亮开着玩笑说:“当然啰,我看的报纸你挑不起。”
过了一会儿,常淑琴吞吞吐吐地说:“我看……我看税就不交吧,趁别人没发现,你弟弟又是财政所长,就免了吧。”
“娘,不行啊。”黄亮摆着手说,“纳税是每个公民的义务。税收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渠道。如果富了就忘掉国家,这就不算中国公民。”
黄亮的一番大道理弄得全家人瞠目结舌,没有一个再敢提出异议。
第二天,黄亮带着二千二百块钱去了街上。他先找到了龙大,把两千块钱还了;然后以到税务所交税,听说税务所的在财政所开会,他又到了财政所。这时,财政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一时间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眄着里面。他看见黄中坐在主席台上,细心地听着傍边的一个胖子作报告。从区区小语中了解到台上讲得津津有味的也姓黄,是财县财政局的副局长。两个小时过去了,陈词滥调依旧充满会场。黄亮等不及了,便冒昧进了会议室,到主席台前把两百钱交给了黄中,并说:
“这是我卖小麦的税款,你帮我交一下。”
黄中怕大家说他受贿,便大声解释说:“喔,这是我弟弟,卖了点麦子,主动来纳税。”说罢,顺手把钱递给了税务所长,“他叫黄亮,给开个票。”
黄胖官听了便借题发挥:“这个……要把全县的税收工作搞好,必须要从我做起,从自己的亲属做起,像黄所长这样,就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小事一桩,这是我应该做的。”黄中表白道,“作为一个国家干部,应该处处想着国家这利益,处处起好带头作作用。”
晚饭过后,黄亮又恢复了过去有规律的生活,倚在爷爷旁边读起报来。今天他读到了一则征婚启事可把母亲急坏了,直催黄亮写信去给女方联系。黄亮笑道:
“现在我不考虑这些事,等以后有了钱,再谈恋爱。”
“你已经二十出头,黄金时期,应该考虑了。”常淑琴拍着黄亮的肩说道,“远的不说,队里不少姑娘就看上了你。这次卖麦子,很多人了解到你精明能干,大家对你的评价很高了,你就趁这个势头选一个吧。”
黄亮一听很激动,没想到公平交易还会名利双丰收。看着母亲急促的样子,只好说道:“我的事不慌,等哥哥安了家再说吧。”
常淑琴意识到黄为的婚事的确应抓紧办了。于是,他去找小两口商量。黄为夫妇都表示他们没意见,长辈定了就是。常淑琴急忙去场头找了个算命先生,请他合八字选良辰。算命先生说这两张八字很好,需给个四季发财。常淑琴摸出仅有的四块钱递过去,算命先生直喊转手。这时,有熟人叫道:
“所长太太,还信迷信呀?”
算命先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常淑琴,也不知说了多少有关黄为和迟书君的好话。常淑琴听得不耐烦了,算命先生才收了嘴。常淑琴塞给他四块钱,说:
“今天只带了这点钱,你先收下。”
“叫你转手,四角钱有没有?”
“没有零钱。”
“那就算了。记住,本月二十八的婚期最好。”
只有三天时间了,常淑琴急急忙忙往家赶,好快些回家商量筹办事宜。一时间,黄家忙开了:打扫卫生、杀禽宰畜、去请该到的客人……忙了整整一天多,算基本上有了眉目。常淑琴考虑到眼下的经济状况,不敢大操大办,只兴了实亲,总共也只有三、四桌人。常淑琴去黄为的屋子时,发现迟书君在暗暗落泪。她便前去安慰:
“孩子,你们终身大事一场,摆三、四桌酒席是有些寒酸。从眼下的经济看,也不敢大操大办。请你多谅解我。”
迟书君摇着头说:“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别人新婚,陪嫁双铺双盖,几挑几抬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啊,还不知黄为闲不闲弃。”
“有你这个人我们全家就心满意足了。”黄为从门外进来,开着玩笑说,“我是给人结婚,不是给物品结婚,只要有你,什么都全有的。”
“说得对。”常淑琴说,“将来只要你们俩能心安理得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迟书君擦干眼泪说:“话是这么说,可旁人不一定会这样想。”
“什么旁人?结婚是你们俩的事。”常淑琴很干脆,“明天就把你的东西挑过来,到时不去兜那一圈子,掩人耳目,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迟书君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黄为和迟书君亲自当挑脚夫,把迟书君的一个木箱和一床旧被盖挑回来了。
五月二十八日,是黄为和迟书君终身难忘的日子。
这天,彩云飘飘,阳光四射,把大地装扮得姹紫嫣红,有情的大自然给黄家张灯结彩。
饷午,酒席摆好了,大多数的客人已经到来,只剩黄中了。黄大一和常淑琴在当门竹林底下眼巴巴地盼着。一会儿,黄中的身影出现地对门。和他一起来的有三个人。远远看去,可见和黄中并排互相搂着腰走的是一个金发女郎;跟在后面的是龙大。一听说黄中回来了,黄家老少还有客人们都奔到竹林底下,准备争着和这位贵客打招呼。等黄中邻近,大家都没有勇气了,目光都移到了那位打扮时鬓的美女身上。她个子和黄中差不多,肩批金发,黑细的眉毛,针状的睫毛,鲜红的嘴唇,雪白的脸蛋,浅蓝色的眼膛,脖子上戴着亮闪闪的金首饰,穿着一身裹得很紧的旗袍,手脚指甲涂得绯红……比见过的应芬还花枝招展。她独个儿走起乡村小路来如同白鸽亮翅,大家都不敢接近她,只好默默无闻地望着,连准备招呼黄中的话儿也被吓跑了。后来,还是黄中先开口道:
“大家早……”
这时才有少数招呼起黄中来。
常淑琴热情招呼道:“三娃子,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黄中指着金发女郎说:“娘,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江雪,是江副县长的千金。”
“哎呀,耍了女朋友怎么不告诉娘一声?”
“我们也刚认识不久,打算成熟些才告诉您。现在您不是知道了吗。”
江雪羞答答地喊了一声:“伯母……”
“唉——”常淑琴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
客人们寒暄着把大人物迎进来,聚集在黄为门前的坝子里。多数客人都坐下了,只有江雪还站着,黄中马上过去用手帕把凳子擦了又擦,江雪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正在这时,黄为和迟书君过来了,他们俩异口同声先招呼黄中,再招呼江雪。江雪紧盯着他俩,有一种明显的蔑视感。黄为夫妇穿的是平时的换洗衣服,觉得跟江雪反差太大了,也很腼腆。江雪还笑中带刺:
“喏,不是新郎新娘的新郎新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话说得迟书君的脸刷一下红了耳根,顿时缄默无语,拉着黄为直往屋里奔。江雪紧扭着屁股跟了进去,去参观洞房。黯然的屋子里,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写字台,一口箱子外别无长物。江雪笑道:
“现在婚事新办,新社会,这样办很好,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嘛。”
迟书君一听心里怦怦直跳,不知所云,转身躲到黄为背后偷偷掉泪。江雪大摇大摆地转了一圈,踱着碎步出去了。黄为忙安慰妻子:
“人家财大气粗,有钱的人就是这样,别跟她一般的见识。你要有笑脸,别难为客人。”
迟书君望着憨厚的丈夫,振作起了精神,和黄为一起出来招呼着客人。
婚宴开始了,客人们很拘束,不敢先入座。等常淑琴把黄中、江雪和龙大安排去堂屋里入坐后,大家才纷纷上桌。常淑琴还陪在江雪傍边,不停地问候。江雪迟迟不动手搛菜,只是皱着眉头瞅着面前的粗花碗。常淑琴忙去选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瓷小碗,端端正正地放在江雪面前。黄中搛了一点菜放在江雪嘴里,像哄小孩子似地说:
“乖乖,吃吧,还要陪我喝两盅哩。”
龙大笑着说:“江姐还要陪我喝哩,那天你把我灌醉如泥,今天我要把你灌得来让所长背着走。”
这话提醒了常淑琴敬酒的事,她马上吩咐黄为和迟书君给客人斟酒。夫到俩到黄中他们桌前时,迟书君一眼就认出了龙大,她双眼迸发出仇恨的目光;龙大也认出了迟书君,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举起酒杯遮掩着:
“来,我先敬新娘新郎一杯……”
龙大的狰狞面目在迟书君眼前越来越模糊,渐次眼前一片漆黑,手里的酒瓶、酒杯一并掉在地下摔得粉碎。黄为忙扶迟书君上床躺下,出来很抱歉地说:
“她劳累过度,病倒了,大家不要见怪。”
区区小事與论倒不少:
这个说砸烂个把瓶子没有啥;那个说今天是良辰吉日碎了东西不好……由于迟书君的小小失误,使得整个酒席场面变得冷清了许多,没有多少喧闹声就结束了午宴。龙大在一旁红着脸醉熏熏地说:
“迟书君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上次我为了她的事还差点把命搭上了……我给她介绍工作,在酒店里喝了歹徒的毒酒,等我醒来时,迟书君已不见了……”
“当时你为什么不报案?”黄为生硬地反诘。
“我怕公安局向我要人或提供证据什么的……我的确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不敢报案。后来,我苦苦地找了一两个月……现在好了,她回到了你身边,万事大吉。如今你们圆满了,什么都不要去想。”
龙大这么一说,也有的人弦耀他:“你真是个好心人。”
午餐后,黄中称所里的事多急于要走,常淑琴没有挽留。黄中领着江雪和爷爷奶奶、父母兄嫂……一一道别后,搀着江雪走了。黄大一和黄大婆还把孙子、孙媳妇送到了屋当门。黄中小两口刚转过对门小山嘴时,黄中突然问江雪:
“你赶了礼没有?”
“没有。不是说你赶吗?”
“可钱在你那儿啦。”
江雪摸出一百二十元钱出来,递二十块钱给黄中说:“你转去补上。”
黄中抢过江雪手中的一百块钱说:“哥哥大喜事一场,拿二十块伸不出手。”
江雪夺回黄中手里的一百块钱说:“什么喜不喜事的,老子肚子还是饿的,那些粗食不如我们喂狗的。二十块钱在馆子里吃肚皮都要胀爆!”
黄中无可奈何地说:“这不是吃多少的问题,是感情问题。”
江雪也不示弱:“对,感情……农村人对钱最有感情,一点块块钱稀奇得要命,二十块钱谁见了眼不亮?”
黄中仍然坚持着:“还是给一百块钱吧,咱们又不缺钱花。”
“不行,这一百块钱是我特意留着的。明天我外甥满周岁。”江雪停了片刻又笑着说,“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好。你想想,你们娘家那么穷,能管得了吗?养成了大手大脚给的习惯不行,弄不好把大家都会拖下浑水里。”
黄中没有法子,只好捏着二十块钱,返回家把礼补上了。
黄为和迟书君结婚后,迟书君的个性大变了样,很少笑容,语言也比从前少多了。全家人都很关心她,不让她干重活儿。不久,迟书君怀孕了,全家人都欣喜若狂。最兴奋的要数黄大一老两口,想着还有四世同堂的日子,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黄亮也很关心哥哥嫂嫂,他说:
“以后嫂嫂做月子要花钱,我准备再去一趟陕西。上半年我去买麦子的时候,看见那里的玉米长势很好,想必现在玉米的价钱比我们这里便宜,我准备去拖两车回来满足乡亲们。”
“可以。”常淑琴同意了,说,“我们全家人才收获三百来斤玉米,这次你拖玉米回来千万不要忘了家里的一份。”
“……可是没有本钱啦。”黄一之担心着。
“没问题,乡亲们的欠款在陆续付还了,大部分在水稻收获后都能付清。”黄亮很有把握,“收齐了有一千块钱多,再去借几百块钱不成问题。”
秋收过后一个多月了,黄亮也只收回了八百来块钱。他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不能还款的这几户人家的猪都瘟了。黄亮心想:不能雪上加霜,理应爽快地资助困难户。于是,他分别去告诉那些穷哥儿们:所欠的款子就算了。还叫他们注意养殖技术,多买点资料来看。这件事被黄一之晓得了,他埋怨起黄亮来:
“他们死了猪,欠的购粮款怎么能免呢?充其量时间长点有了就给嘛。你想想,你又垫烂费又垫粮食,能承受得了吗?”
常淑琴也说:“你父亲说得在理。咱们又不富裕,你这样慷慨,我们也难富起来呀。”
黄亮笑道:“现在我们不是比人家富吗?别人欠了债,我们赚了钱,这里是成倍的差别。现在的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其他人致富。富裕不能建立在别人贫穷的基础上啊。”
黄亮的大道理没人说得服,大家只好默认了。
第二天,黄亮去了街上,准备给弟弟黄中借几百块钱。正当他害怕碰钉子的时候,被龙大叫注了:
“喂,黄亮,我正想找你……”
“你找我有啥事?”
“想和你合伙做生意。我看你这个人挺耿直的。”
“你是公社干部,还有时间做生意?”
“哎呀,别说我这小小的公社干部,就是县大老爷还做生意哩。现在只有这个能找大钱。”
“做啥子生意?”
“到陕西去拖玉米回来卖。”
“你给我想到一块儿了。可是我没有本钱,想找你借点……”
“借什么?我们两个打伙,赚亏平半分。”
黄亮答应了。于是,他匆匆回家带了八百多块钱,和龙大一起去了陕西。
到达陕西确实很顺利。这里的玉米和本地价差近两一斤左右,他们没费多大劲就卖了七吨多,并连夜赶回了四川。车刚进四川境内,龙大见旁边有自来水,便就叫李司机停了车。他下车开了水龙头,把自来水直往玉米里冲。黄亮阻止道:
“你不能这们干,咱们做生意赚钱是明码实价的,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干。再说,发了水的玉米会霉烂的。”
龙大说:“这么大一车玉米,发几百斤水是不显眼的。人家缺粮才买,买回去是不会储存的,要不了多久就进了猪肚子,你还担心会霉烂?”
黄亮拖掉龙大手中的水龙头说:“坚决不能这样干!你想想,这里的玉米和本地价差二角多,公平交易也能赚好几百块钱一车,不要黑着良心办事!”
“哈哈哈……赚几百块钱一车?”龙大笑道,“赚几百块钱一车我不如在桌子上搓麻将,何必搞得累?你不懂,做生意心要起大点。”
黄亮和龙大捏着自来水管拖来拖去,最后还是李司机把黄亮劝开了:“我长期在公路上跑,这是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段时间后,汽车总算开走了。黄亮坐在车上扪心心自问:一个人究竟要多少财富才能满足啊,一车玉米赚的钱,要顶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的收入!还去掺假,这等于变相抢人,这样发展下去如何何得了?将来的人不是富的富得冒油穷的穷得要死吗?最后,他决定不给龙大一起干了,还想把龙大的伎俩公诛于从。第二天下午,汽车终于到了光明镇。黄亮下车的第一句话是:
“龙大,这车玉米你全要,我不和你打伙了。”
龙大考虑到黄亮是财政所长的哥哥,不敢得罪;又怕黄亮把秘密泄漏出去,只好陪着笑脸说:“我们龙黄两家是老地邻,我和黄所长又是好朋友,我们得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是国家干部,经济条件比你好,我能看着你们吃苦受穷吗?”
“我是穷,但我生活得实在,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不会干的。”黄亮气愤地说。
“小声点,别往自己脸上抹黑,你不给我的面子也得给你弟弟一个面子呀。实话告诉你吧,这车玉米也有你弟弟一份。”
“看来你我的观点格格不入,那就你们两个打伙吧。”黄亮说着转身走了。
龙大拉住黄亮说:“这样说吧,这车玉米打伙,下回各干各的,行不?”
黄亮说:“我看这车玉米还要亏本,发了水的卖给谁呀?”
龙大把黄亮拖到车上,直说:“你看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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