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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圆人生7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正在这时,黄一之过来了,他乐呵呵的说:“今天中午我看了电视,咱们镇已上叫视台了,林浩成了大红人。养猪场是你经管的,怎么没提到你的名字?”
“爸,现在我不去养猪场上班了,镇里另外找了人负责。”
“也好,过点清闲日子。”黄一之很满意,“现在你猪也没了,我给你娘商量过,我家四头架子猪,分两头给你。”
“不,爸,我还有点钱,明天我就去市场买一对猪崽。”黄为向父亲表示着。
“哎呀,又不是外人,我回去给你撵两头过来。”
迟书君驰骋过去抓住父亲的手臂说:“爸,不能这样。你们经济不宽裕,我们人年轻,应该自力更生。”
黄为也直表示:“爸,我绝对不会要您的猪,您不要再说了。”
黄一之只好退让,说道:“那好,你明天一定去买。你要多问问队里的养猪能手,叫他们教点经验。现在我家的饲料都是他们配制的。另外,田里再去买点鱼来喂,这本钱小,效益也不错,有干头。你没有别的事干,就只能靠这些来增加收入。你家底子薄,摔倒了要赶快爬起来呀。”
黄为虽然点着头,但他心里是矛盾的。他碰的钉子确实太多了,又加上跑鱼死猪,现在感到自己的经济前景一片惨淡,心目中只有干老实活儿的念头了。可惜他这种心理状态一般人觉察不出来。
晨光熹微,日头还藏在山底下,天空一片乌蓝。
黄为顾不上吃早饭,挑着筐子,带上留着交两上交的一百块钱,准备上街买猪儿。迟书君早早醒来,为丈夫烙了一个很大的麦饼让他揣着,不停地嘱咐着丈夫:
“要当心,要买价钱便宜的,条口好的……”
黄为答应着,他刚出门就听见后面猪圈里有响动。他徜佯着估计是墙在垮塌。于是,丢下筐子跑了过去,见两只油亮亮的小猪儿正在圈里打拱作乐。黄为呆若木鸡,回头望着跟随赶来的妻子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迟书君张皇失措的:“不知道。”
两口子都慌了,四处查看,终于在圈门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字:“送给你。”两口子一下明白过来:这一对猪准是好心人送的。黄为急忙说:
“你去拌饲料喂它,我去调查看是谁送的。”
“好,快去快回。咱不能白要人家的,查到了要照市作价。”迟书君催着。
黄为急急忙忙走遍了队里每个村子,没有一户承认送了猪。黄为又匆匆赶到养猪场里,看是不是出售时漏掉的。老远就看见王成和龙二爷在猪场门口摆龙门阵。黄为见他们不顺眼,没有打招呼说进去了。他调查询问了一番,没有结果。黄为正想离开时,被王成和龙二爷拦住了。王成显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
“我说你舍不得嘛,还是就在这里干吧。”
龙二爷说:“还是你来当场长,我甘愿让位。”
黄为理直气壮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王成说:“你这个人就是脾气犟,何必咬碎牙往肚里吞?你这性格不受欢迎,要不你成大红人了。”
“我不稀罕……大红人又怎么样?就这么一吹猪崽就出来啦?猪就肥啦?”
“你咋这都不懂?红人名利双丰收。你呀,尽做不盖脚被的事。这回大红人本身就该你,可是你表现不突出。比如在光天滑日之下打国家干部龙大;天天把孩子带到猪场学文化,把猪场变成学堂……”
“你少说两句嘴巴会生蛆呀?”黄为嚷道,“你们这些混账,作风早该改了!”黄为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龙二爷在后面还冲着他喊道:“黄为,你不当场长就当队长吧,两项任你选!”
黄为头也没回,直奔家里。迟书君迎上前问道:“找到猪儿的下落没有?”
“没有。”黄为扫兴地回答着。
两只猪崽从天而降,惊动了黄家老老少少。最关心的还不常淑琴。她说:
“两只猪儿不小事,关键是怕遭人陷害。”
迟书君说:“我们不要,干脆把它放了。”
黄为摇摇头:“这不像是陷害。从纸条上的三个字看,人家应该是诚心的。”
旁边的黄娟对当前发生的事有了点眉目,于是直摇着母亲说道:“我们不能要别人的……这是你们教的……”
迟书君搂着黄娟吻道:“我们不会要别人的,要给别人的钱。”
黄为看着无私的乖女,才想起准备上街吃的大饼,立即拿出来给黄娟。黄娟慢慢地分着,先给爷爷奶奶各一块大的;然后又给爸爸妈妈各一块较大的;最后自己留下一块最小的。迟书君看着懂事的孩子,忙拿自己那块较大的给黄娟换,黄娟推辞道:
“我是小不人,应该吃小的……”
母女互相推让着,不慎,黄娟手里那一块掉在地下了。黄娟马上拣起来,正当她想往嘴里塞时,被母亲阻止了:
“弄脏了的不能吃,你吃我这一块吧。”
“为什么不能吃?”黄娟天真地望着母亲说道,“你不是常教我要节约吗?”
迟书君一时答不上话来,还是黄为给她解了围:“脏东西吃了要生病,我们调一下,你吃我这块干净的吧。”
“那你吃了脏的不得病吗?”
黄娟还真又把黄为问杜了,他想了一下说:“……大人抵抗力强,不容易得病。”
“哦,这是真的吗?”
“嗯。”迟书君直点头。
黄为虽然不懂教育,这是他也感到教育孩子应该是不分场合的、不分时间的、不单是书本上的。祖孙三代为了分饼吃,竟把找猪儿下落的事忘得一干二尽。常淑琴他们回家后,黄为悲喜交加:悲的是找不到猪儿的下落;喜的是能省下一笔钱来付两上交。迟书君见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干脆起来:
“你别担心,猪儿咱照常喂着,继续打听它的下落,只要有了着落就给人家的钱。”
第二天,龙二爷回来了,他笑逐颜开到黄为门前说道:“听说你拣到两头猪崽,真是喜从天降,有好心就有好报嘛。”
“难道你知道猪儿的下落?”黄为急切问道。
龙二爷只是哈哈哈地一阵狂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你是新中国的好青年;是改革开放的带头人;是全体社员学习的好榜样;是当今最先进的人。”
黄为对龙二爷语无伦次的话深感纳闷,反复打量着他那寒伧的样子后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别拖泥带水的。”
“嘻嘻嘻……”龙二爷又是一阵傻笑。
迟书君见状恐怖起来:“你这个人是不是发神经?干嘛一点不正常?”
“我正常得很哪。”龙二爷皮笑肉不笑地说起话来还锋芒逼人,“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黄为这人伟大,我一定要向黄为学习、致敬。”
“我说龙队长啊,你究竟要干什么?”黄为跺着脚说,“你别装模作样的,有话快说!”
龙二爷的话开始转入正题:“改革开放后,我们农民都富了,但不能忘了国家,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黄为和迟书君齐声回答道。
“两上交嘛,就该主动积极地交。”龙二爷装出一副很神密的样子说,“别的队差不多都交了,我们队还摆得烦。人家都说我们队干部家属多,在这节骨眼上抹黑自己的脸华不来呀。”
黄为摸出一百块钱甩给龙二爷:“我先交……多退少补。”
龙二爷半推半就,说道:“你别忙嘛,先听我说。你知道,现在我是养猪场的场长,事情多得很,抽不出时间来催收,你是革命的好青年,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相信你一定能挑起这副重担的。”
迟书君反对:“收两上交是队长的事,不与黄为相干。”
龙二爷笑道:“这我知道,并不是为难黄为,也不是硬让他当队长,主要是承个头帮国家收一下。这是一项革命任务,我相信黄为是不会推辞的。”
黄为并不介意。心想:只要不多收错收,没什么大不了的。
龙二爷见黄为没有吭声,便得寸进尺:“很简单,召集社员开个会,把政策讲清楚,没有不服从的。你好好干,收齐了我给你代价。”
“收两上交我可以帮你的忙,召集社员开会归你。”黄为说道。
“算数,我马上就去……”龙二爷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还真是一呼百应,等黄为赶到原保管室门口的榆树下时,社员们差不多到齐了。大家一见黄为都纷纷询问道:
“龙二爷呢?”
黄为的眼光四处扫射了几圈,不见龙二爷的踪影,也感到莫名其妙。心里说道:这个龙二爷,难道溜了?
社员们的嘈杂声更大了:
“通知开会,我还以为有搞头,所以抢先来了。”
“承包堰塘那笔款子也该清算了。”
“我还以为分钱哩。”
“龙二爷不给我们算账,让他好受!”
……
大家中了龙二爷金蝉脱壳的奸计,整个会场乱如麻,和当年批邓批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堂子差不多。黄为不愿意看着这种场面,更不希望让过去的历吏悲剧重演,于是站在台阶上呼吁着:
“乡亲们,静一静……”
顿时,场子里鸦雀无声。
黄为接着说:“龙二爷今早交代过,说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要交两上交……”
黄为的话未说完大家又闹起来:
“收两上交叫他来吧!”
“……抄着生产队的钱想冷梭,没门!”
“不把账算清,我们不交两上交!”
“两上交款就在包塘费上迭!”
社员们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那沸反盈天的势头延续着。大家怒了好大一阵子,才开始降温。黄为见众人的气消了许多,才慢条斯理地说:
“乡亲们,改革开放后,我们分到了土地,不少人靠劳动确实已经初步富起来了,这全是党的政策好。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忘了国家。税收是国家的主要财政收入。大家不能针对龙二爷而置国家利益不顾。至于龙二爷的账,是能够弄清楚的,假设生产队有余额,相信他一个人吃不下去的。大家不相信龙二爷可要相信共产党。如果龙二爷真的违反了哪条哪款,一定会受到制裁的……”
黄为今天口若悬河,也可能是急中生智吧,一讲就是半个多钟头。他把从电视上和收音机里听到的有关政策性片断、与那些大大小小的官爷们打交道拣到的一系列漂亮话通通排上了用场,终于把社员说服了。现在大家的议论是大快人心的:
“种了国家的地该交两上交。”
“是啊,我们富了不能忘掉国家。”
“不能给一个小小的龙二爷一般见识。”
“我们看在黄为的份上还是交吧。”
社员大会成功结束了,黄为收两上交自然也很顺利,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把款子收齐了。回到家里,黄为心里乐滋滋的,迟书君却不高兴:
“你又帮龙二爷干了笨事。这号人,专挑精肉骨头给你留着。”
黄为坦诚地说:“牙根我就没想是给龙二爷办事,我头脑里只有国家这人概念。”
迟书君说:“你这种人,我们国家多点才好哩。”
“哎,看样子咱们的小猪是龙二爷搞的鬼。”迟书君猜疑道。
“别瞎猜,龙二爷是个黄鳝老壳死不花的人,顶多用点高级语言哄你。”黄为说着也不怅然,“他知道我们这号人不用多少盐就咸的……”
“你这个人挺聪明的,为啥老碰壁?”
“聪明不行啊,看来还要狡猾才有出息,可惜我学不会。”
迟书君的确找不出丈夫言谈举止的不是,于是夸道:“你是好丈夫,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和我白头偕老的。”
第二天,黄为把两上交款交给了龙二爷。龙二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数长数短赞了黄为好大一阵子,最后说:
“你办事能力强,将来我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一定找你。”
但是,龙二爷闭口没谈给黄为好处的事。
这一阵子,黄为的经济收入全断了,每天除了拼命干活以外,没有一点找钱的门路。他每次上街回来,顶多也只能给黄娟买个馒头或是一两个下市水果。春节过后,场也不敢去了。其实,黄亮在外给黄为写了好几封信,介绍了不少致富信息,可是黄为只是看看,没有采纳,只是把息信转给了乡亲们。黄亮为了多挣钱,没有回家过春节,还寄了五千块钱回来还贷款。黄为很羡慕二弟,可又没有勇气脱身出去。后来,黄亮只好写信给母亲,叫老人们劝劝哥哥。有一天,常淑琴又特意来传好消息:
“黄大,你弟弟黄亮又捎信回来了,说沿海一带好找工作,大多都进七、八百块钱一个月,队里有好几个青年又去了,你弟弟特意叫你去,说工作已经给你落实了。”
黄为一听表情平常,思考了好一阵还是那句老话:“算了,远走不如近刨,我只能干老实活儿,很难找到适合我的工作的。”
常淑琴说:“你是高中生,有文化,有气力,像你这种人还愁找不到好工作?”
迟书君也说:“你出去吧,家里我能顶着。出去找点钱把账还了,以后还要修房子哩。”
迟书君这么一说,黄为心里更紧张了。他怕自己走了,龙大又来骚扰妻子。于是说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或者等些日子,等把家里搞来有了头绪再说。”
常淑琴理解儿子,又给他提了几条建议:“你弟弟说沿海一带的鸡、兔比内地贵,说把本地的家禽深加工,到沿海一带出售肯定赚钱,你可以搞这些名堂。这既不影响生产,还能照顾家庭,又不需要多少技术,我们一家都可以帮你。队里好多养殖户都要搞,你也可以去给他们联合。”
黄为也很为难:“队里的养殖户有这个条件,可我没有喂鸡兔,怎么给人家合伙呢?”
常淑琴说:“你可以去市场上买货嘛。你没有资本,可先搞一批,如果有赚,再扩大规模。”
迟书君也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我支持你。”
黄为表面上同意了,等母亲走后,他才悄声对迟书君说:“你说去市场上买家禽跟人家合伙加工,可我们没有本钱啦。这阵子油盐钱都快断筋了,哪还有资本去做生意?”
迟书君倒感到轻松:“可以给别人借呀,等赚了钱就还。我们不能坐着受穷,是该想个门路才是。”
黄为的面子思想又回潮了。他没有直接否定妻子的意见,只是说:
“我怕打倒本钱越陷越深。我打算等这阵生产忙过了,出去找小工做,这是最适合我的工作。”
正在这时,黄娟拿着一本小人书到黄为跟前,直叫:“爸,教我这个……”
“再说,我也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黄为说着,便陪着女儿坐在长凳上,认认真真地指导起来。
为了早日把农活干松,黄为和迟书君抓得更紧了。他们每天早出晚归。黄娟也跟着大人出门,在地边玩泥人。
这天,迟书君见母亲在家洗衣服,就没有带黄娟出去了,叫她去给奶奶一块儿玩,黄娟乐意地去了。这个小机灵硬要帮奶奶洗服,常淑琴劝不听,给了她一双袜子洗。黄娟学着大人的样,还真把袜子洗干净了。黄大一直喊小曾孙看电视,这回可把老祖宗害苦了:她有时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跳闹;有时又把小嘴巴帖着她祖祖的耳朵问这问那……弄得黄大一整上午没有看好电视。
中午,常淑琴去自留地里摘了些新鲜蔬菜,多煮了些饭,饭菜弄好后,便叫黄娟去叫她父母亲过来一块儿吃。黄娟蹦蹦跳跳地回家邀请。迟书君刚打米下锅,于是说道:
“你一个在奶奶家吃吧,给奶奶说我家里的饭也快煮好了。”
“不,我也在家里吃。”
“你去吧,要不奶奶会生气的。”
黄为见黄娟踌躇着,便劝道:“你去吧,咱们和奶奶是一家,你在谁家吃都一样。”
黄娟高高兴兴地跑了。等黄为他们刚吃饭,黄娟就吃饱回来了,还抿着不嘴说:
“奶奶家的菜更好吃。”
迟书君笑道:“这是奶奶痛爱你,你去了当然要弄好菜给你吃哟。”
“奶奶他们真好。”
“嗯。”迟书君说,“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对奶奶他们好呀。”
“我会的。”黄娟毫不含糊地回答着。
第二天,黄为和迟书君又打早出工了,黄娟没有撵路,主动去了奶奶家,说是去陪祖祖看电视。黄为他们刚进自家的包产地,迟书君有了新主意:
“我们的活儿松子,你去娘他们地里干,咱一人做一家子的活儿。”
黄为欣然同意了。
半饷午,常淑琴已把自己家的饭煮好了。她知道黄为两口子不会轻易吃自己一顿饭,决定去儿子家炊事。她提着菜篓进了黄为的家,一会儿就把饭煮好了。煎菜时,常淑琴怎么也找不着油罐子。后来她才发现清油瓶、猪油罐子都是空的。常淑琴忙回家倒了半盅儿清油、勺了一碗猪油过去,总算把一顿简单的午餐办出来了。这时她好才明白,为什么黄娟总说自己家的菜更好吃的原因,可见儿子他们已经好久没不粘油腥了。中午,黄娟回家吃的饭。饭后黄娟又多嘴了:
“我们家的菜比奶奶家的更好吃。”
迟书君感到很不好意思,说道:“黄娟哪,奶奶很累,以后别让奶奶给我们煮饭了。”
黄为听了女儿的话更是一阵辛酸:起码的最低生活标准都不能满足,这是一个当家长的失职啊。
这时,迟书君发现碗柜里母亲送过来的油,心里很不安。她给丈夫商量道:
“箱子里留着交电费的钱你先拿去打点清油回来吃吧,……你看看,棍子颠倒拄了。”
“要得,明天我就去。”
“你去粮站买吧,那里价钱便宜,油要好些。”迟书君顺便又说,“龙大不是欠你四百二十块钱吗?去叫他还吧,除了使零用,也该给黄娟办点穿的了。”
黄为一听找龙大还钱便一下涨红了脸,幸亏黄娟打闹才免了他原形毕露:
“我不要,我有……”
第二天恰好是逢场,上街的人特别多。大家都是欢声笑语的,惟有黄为不给人讲一句话。他本身心事重重,再加上妻子提起那笔空头账惊了他一大跳,他又一次尝到了空虚和尴尬的滋味。上了马路,很多人都花一角钱乘车,黄为没有这个打算。别人邀他赶车,也被拒绝了,提着两个空油瓶子丁丁当当的只顾往前奔。他来到粮站时,油店门口已排起了长队。黄为不甘心给别人抢时间,准备在街上去逛一圈再来打油。正在这时听见有人在叫他:
“黄场长,你来一下。”
黄为扭头一看时,见对面货仓前停头着一辆车,有几个他原来认识的饲养员正在往车上扛东西。黄为过去问他们:
“你们拖什么东西?”
“粗糠。”回答是很简单的。
“粗糠有什么用?”
“喂老母猪啊。”
“不对吧,老母猪是吃米皮呀。”
“你走了以后都是喂这个,从来没有拖米皮了。”
“为什么?”
“不晓得,大概这个价钱便宜些吧。”
“喂了粗糠母猪会缺营养的,咋过会有奶水喂猪崽?”
“哪晓得?人家说这样利润高。”
“猪长得怎么样?”
“有瞒你说,有好多母猪都瘫了,那猪崽毛苍苍的跟耗子一样。”
“这样咋行?不是自己整自己吗?”
“算了吧,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办。”
黄为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他决定打了油去猪场一趟,准备劝劝龙二爷。黄为的打油轮次到了,他的钱刚好够打一斤九两油。黄为急匆匆往回赶,半路上他又犹豫了:也许人家是搞什么先进的科学养猪法吧,凭自己这点水平也说服不了谁,还是少管闲事好。于是,他没有去猪场,回到了家里。打开门,他发现黄娟一个人在厨房里,站在板凳上正在洗锅。黄为其乐融融忙把女儿抱下来。黄娟扭着身子说道:
“……我学煮饭。”
“好孩子,你还小,煮不好饭。”
“你们累,我帮你们的忙。”
“好吧,爸爸叫你给奶奶提油去。”黄为说着,把装一斤那瓶子油给了黄娟。
黄娟抱着油瓶子高高兴兴地跑了,不一会儿,又哭着回来了。
黄为见女儿满身粘上了油,忙问:“是不是油倒了?”
黄娟哭着直点头。
“没关系。”黄为又端着那瓶装油九两的瓶子,牵着黄娟说,“走,现在我们一块儿给奶奶送去。”
正在这时,常淑琴跑过来了,直指责黄为:“你都没有油吃,往我那边端啥?还把娟儿害苦了,幸好油瓶还没碎,油也只倒了一小半,要不,非刺破皮不可。”常淑琴说着忙帮黄娟洗手换衣服。
迟书君收工回家知道这件事后,没有责怪黄娟,还和颜悦色嘱咐:“以后要小心。”
这件事后,黄娟的情绪很低落,欢声笑语全没有了,只是争着扫地、烧火,。中午的菜,迟书君放了较多油,想让女儿打个牙祭。今天的黄娟全变了,光吃饭不吃菜。黄为和迟书君把菜搛到她碗里,又被她搛了回来。迟书君哄着女儿:
“吃吧,今天中午的菜特别好吃。”
停了一会儿黄娟才翘着嘴说:“我打倒了油,不该吃菜。”
迟书君听了一阵辛酸。
黄为却笑道:“哈哈哈!好孩子应该坚强,不怕挫折,错了就改才乖。今天不小心,以后小心点就得了。”
黄娟听了父亲脍炙人口的教诲很慰藉,她搛了一大株菜在碗里,美滋滋地吃着。
黄为为自己煞有介事的话可笑:自己都接受不了的理论还硬要孩子掌握,荒唐,实足的书呆子!回过头来一想,自己这一生算完了,也只有靠正确的理论来培养后代,让她来圆自己没有圆的梦。
饭后,黄娟又恢复了往日的情态,欢蹦活跳去奶奶家看电视去了。黄为和迟书君望着远去的小女儿,心中充满无限欢乐和希望。
几天工夫,黄为和母亲家的活儿都松了,黄为又想到了去找小工做的事。他首先想到的是收两上交时龙二爷给他打的包票。于是决定去找龙二爷看是否有眉目。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妻子说了,得到了支持。第二天黄为急着去了养猪场。他还没有进大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还有不少挑着空筐子的村民从里面出来。黄为估计今天是仔猪出栏的日子,但为啥不见人挑猪崽呢?黄为拦住一群挑筐子的打听,结果全都怨声载道:
“……像瘟猪儿一样,卖给谁呀?”
“价钱比市场还贵,谁愿挨棒棒?”
“病猪搭好猪,想让我们睁着眼睛跳岩呀!”
“人家原来那个场长喂的猪多资格?”
……
不知谁朝黄为说了声:“他就是原来的场长。”
顿时,黄为被平常无酬酢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尽情地称赞着:
“你才是好场长。”
“上栏的猪崽,两个月就肥了。”
“多亏你送我的猪,现在我已经没有债了。”
“你劳苦功高,到我家喝酒去。”
……
黄的被一派赞叹声陶醉了,真想不到官爷们说他无能的人在群众中还有这么高的地位。他顿时激动起来,说道:
“大家别急,我去给你们磋商价钱,包你们满意。”
有人说:“算了,里面没有几头猪,全都要死不活的,我们瞧不起。”
也有的人跟着黄为返回了猪场。黄为找到了正在嚼舌的龙二爷,他便去旁敲测击:“你这批猪崽长势这么差,价钱就便宜点吧。”
龙二爷瞪了黄为一眼叫苦不迭:“这个价钱不是我定的,是镇政府定的。就是这个价钱也折耗很长一截。不说赚钱,就是饲养员的工资也开不起了。”
黄为说:“为了群众的利益,暂时亏点本也无妨啊。”
“说得轻巧拈根灯草。”龙二爷怒责道,“镇里办饲养场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增加收入;就算不赚钱,饲养员的工资咋办?这个价都没有卖够本钱。不说别的,就是米皮一样都开销不起,隔一天把子就是一车……”
黄为当场接底:“你们不是用的粗糠喂的吗?”
“瞎说,粗糠能喂出猪崽来吗?”龙二爷诡辩道,“你别跟着瞎闹。你当过场长的,这里面的收支你很清楚,不要给我添麻烦。当初让你当场长你硬不干,现在我来受烫,你闭着嘴不说话还好些。”
黄为咬着牙狠狠瞪了龙二爷一眼惆怅着直往家里奔。他心里愤怒着:叫你龙二爷不好收拾这个烂摊子!
回到家里,迟书君问起找工的事,黄为不敢作答付,只是一个劲摇头。迟书君劝着丈夫:
“你这人,在外面也要改点脾气,不要去硬碰硬,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求人家不要老把眼抬得高高的。”
“我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黄不理直气壮地说,“人靠一张脸,树靠一屋皮。人活着,人格要紧。”
迟书君不好再否定丈夫这般坚毅的性格,只好打和牌,于是笑着说道:“不要紧嘛,要有耐心,总会找到工作的。”
两天过后,王成回到了生产队,特意来找黄为。他们躲进竹林里,看样子有重要问题商量。王成洋洋得意地说:
“现在我提升为副镇长了,将来有难办的事尽管找我,咱乡里乡亲的,应该互相关照。”
黄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祝贺你。”
王成打开了话闸子:“我说黄为呀,你能力有,办事公道,就是德性不好,头脑转不过弯。现在是开放时期,办事要灵活,不像过去那么多条条款款的,稍微不注意就犯上了;现在你只管向前冲,只管大把大把地抓钱,有时还要不择手段。……笑穷不笑娼,你听说过吗?”
黄为觉得王成的灵魂扭曲了。但回过头来想,别人能从一个生产队长爬到副镇长的宝座,应该说某种能力还是很强的。他本想顶撞几句,却心软了,还是只有常挂在自己嘴边那句话:
“别的我干不了,我只有干老实活儿,这个德性我改不了。”
“你一个高中生比我这小学文化的,头脑应该更灵敏,学起新东西来要说神速呀。”王成诚恳地说,“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你别费心了,你们那一套我不想学,也学不进去。”
“不是像学生那样坐在教室里学,只需办一两件事成功了,就算学会了。”
黄为不喜欢王成阴阳怪气的,所以心烦起来:“你有啥直说吧,我没有闲心听你讲大道理。”
“好吧,今天就给你上第一课。”王成神密地说道,“你去把养猪场的事给我搁平。”
“养猪场里有龙二爷,我去顶什么用?”
“你在那里德高望重,群众更相信你。”
“算了,我不去,我去了会丧失龙二爷的威信。”
“如果你不去,猪场就会倒闭的,看在群众的利益分上,还是主动承担起这个党交给的革命任务吧,这也是林书记和你弟弟黄所长的意思。”
黄为考虑到群众利益,只好半推半就的了:“你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没有考虑的余地,越快越好,否则损失会更大。”王成和黄为浅斟慢酌了好一阵,最后他边走边说,:“我等候你的好消息。”
黄为回到家里,把王成的用意给妻子说了。迟书君考虑到丈夫闲着没事干,看去养猪场能否被利用上,于是也竭力支持着:
“你去吧,设法找到差事干,找点现钱好交大春两上交。”
这回黄为不主动了,他隔了一天才去养猪场。他刚进大门,一派狼狈迹象展现在眼前:龙二爷被一伙人围住;有的把猪崽装进筐子里;有的拿着竹竿儿赶着母猪……原来围着他的尽是饲养员。这回,他们对龙二爷的态度是严厉的,不少人磨拳擦掌的想大动干戈:
“给我们工钱!”
“你不拿……不要你走!”
“要不,我们拆房子。”
……
黄为大步跨过去制止道:“大家有话好说,别高声嚷嚷,有里说不涉。”
这时,饲养员双冲着黄为,缓和着语气依旧沸沸扬扬的:
“黄场长,你给凭个理,我们干了几个月,一分钱工资不给,这理哪里讲?”
“他们把场子搞垮了,说我们不会饲养、安心整垮。黄场长,你晓得的,我们是那种人吗?”
“整垮的是他们,拖伪劣饲料,进回扣,拿国家的钱去萧洒,真可恶。”
……
黄为对龙二爷说:“把猪崽卖了,还是把他们的工钱开了吧。”
龙二爷内心怵惕万分,真难为情:“……买不脱,比市场价低一倍也没有要,最后送人也没人要了,硬说是瘟猪儿。”
黄为说:“你该找镇领导呀。”
龙二爷说:“镇里的意思,把大猪小猪一并抵工钱,可抵不过呀。你看看,还有这么一大邦人没着落。”
黄为急了,马上去查看猪圈,里面全空了,能搬动的猪圈栏和仔猪槽之类的也不见了,有的还爬上了满目疮痍的房顶,准备下瓦片。黄为急了,奔到龙二爷跟前骂道:
“你这个败家子……这是破坏……是乱干!”
“别怪我,要怪得怪镇里面。”龙二爷直转移矛头。
黄为忿忿不平地走了,心里骂道:这回非把你龙二爷搞得身败名裂不可!现在他准备直接去找林浩,尽量争取挽救这耗资不小的工程。黄为到了镇政府,林浩热情地接待了他:又是辞坐又是倒开水,又是递烟又是好话累累……黄为没有领情,顾不上心跳气喘便说:
“林书记,养猪场你得管一管。”
林浩隐瞒着毫无紬绎的工作思路,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作为一个镇党委书记,能不管吗?”
“可是现在已经垮。”
“要垮就垮吧,在改革开放中,不适应生产力发展的就得垮。”
“我问你,什么不生产力?”
“这……政治上的东西深奥得很,一里讲不清楚……”
“你作为一个领导,该知道怎样为人民造福吧。养猪场搞好了它是能造福的呀。”
“造什么福?只要不能带来经济效益的企业,就得转变机制。”
“这些大道理我不懂,可场子才建一年多,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既然早知今日,当初为什么为耗那样大的资金?”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社会变化得很快,一天一个样,谁晓得会有这个结局?你别管得太宽了,猪不养了,我们还可以办其他事,你不懂政策就不要管。”
“那欠工人的工资怎么办?”
“我们自会拨款解决,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黄为跨出门来,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败家子!”
黄为高一脚矮一脚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家门口。迟书君递过一封信说:
“二弟又来信了,你得好好看看。”
黄为拆开信,见一张信笺上写着简短的一段敬辞:
哥哥你好:
想必你在家过得好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卦念。
哥,你到我这里来吧,工作我给你负责找。你有文化,不愁找不到好工作。外面的世界很大,现在改革开放了年轻人大有可为。你一定要转变思想观念,目光看远一点,一定要争取早日富起来,带动乡亲们致富。我给家里提供的致富信息,听说收效很好,我很高兴。其实,我外出打工主要目的是为了拓宽改富门路,我身在外心在家呀。
哥,如果你万分不愿意出来我也不勉强了,只要你在家搞好了种植和养殖,认真调查市场信息动态,同样能致富。你一定要搞智力投资,千万不要埋头蛮干。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要适应新的形势,当改的还得改。你要有理想,要相信明天是美好的。
哥,关于欠款的问题你不用考虑。我会尽快还清的。你要注意照管好嫂子和小娟,特别要注意小娟的培养。弟在外面等候你的好消息吧。
祝你天天开心
弟黄亮
1985年6月15日
黄为浏览多遍后热泪盈眶,那份眷恋之情越来越浓厚,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迟书君上前劝说道:
“现在你什么门路都没有了,我看你还是去依靠二弟吧。”
黄为想了一阵说:“算了,我还是在家里,这样你要轻松些、安全些;再说,三弟是财政所长,副镇长王成又是本队的,他们不可能不管我的事。”
迟书君对丈夫这颗怜悯体帖的心很佩服,一时找不出劝丈夫外出的理由。她也认为:起码丈夫在身边自己更有自信心和安全感。
不知什么时候,黄娟不声不响偎依在父身边。黄为这才感到失职了,抱起黄娟说道:
“今天爸又忘了给你买粑,下回补上行吗?”
“现在我长大了,不吃粑了。”黄娟摇着头又说,“我好想二叔,爸,你能带我去吗?”
黄为很震惊:“……很远,等有了钱我们坐飞机去。”
“没有钱算了,我们走路去。”黄娟翘着嘴说。
“哈哈哈……”迟书君笑道,“……几千里,谁能走?”
“我能……每天走,总会走到的。”黄娟坚信着。
黄娟的愚公精神难能可贵,不能磨灭!夫妻俩都这样想着。但眼下又怎么面对现实呢?
黄为夫妇对女儿无可奈可的时候,常淑琴过来解了围,她高兴得直不起腰来:“哎呀,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黄中当爸爸了!”
“江三孃生孩子啦?”迟书君搬着指头说,“今天是五月初八,刚好比黄娟小三岁零十天,生个啥?”
“胖小子。”常淑琴兴地说,“听说龙大也跟中儿同一天当父亲,也添了个胖小子。”
黄为的话冲口而出:“好娃,他俩都添了小子,比咱生女儿的更威风啰。”
“这是什么话,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常淑琴很开通,一抱搂着黄娟说,“娟子,去看胖弟弟,……吃荷包蛋。”
迟书君想到女儿今年三周岁生日也没吃成蛋,所以也直动员着黄娟:“跟奶奶去吧,江三孃对你可好啦。”
黄娟望她奶奶没有吭声。
第二天一大早,常淑琴背篓里装着两只大母鸡,提着一大篼儿鸡蛋,带着黄娟往街上去了。
她俩登了楼梯,见黄中的门敞开着,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祖孙俩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屋子里鸡、蛋、包装精美的礼品堆积如山。常淑琴的背篓和提篼无法找到合适的放外,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家事卸到了厨房灶头上。
黄中应酬着客人顾不上给母亲打招呼。常淑琴牵着黄娟挤到了江雪床前,白胖胖的婴儿躺在她母亲身边睡得正香。常淑琴赞不绝口:
“乖……真乖……”
江雪瞟了母亲一眼说道:“不能说乖,要说脏。……才好喂。”
“真脏,真脏……”常淑琴边笑边改口说道。
黄娟到床前,踮着脚,用小手轻轻摸了一下婴儿的脸蛋,喊了一声:
“弟弟——”
江雪马上制止道:“别摸他,你的手脏,看坏了他的脸!”
常淑琴忙把黄娟牵到自己身边,转开话题说道:“取了个啥名字?”
“黄江。”江雪睇着母亲冷淡地回答。
常淑琴和黄娟在屋里站了一会儿,的确太拘束,只好到大厅里来。这时,送礼的客人少了,只见黄中和他的敦睦邦交龙大正开怀大笑着,还放肆地夸夸其谈:
黄中说:“我那小子名叫黄江,取了我和他妈的姓,你那小子呢?”
“叫龙槐,槐树的槐。将来像槐花那样香飘万里。”
“没想到你没有文化还真有一套。”
“还不是给你们学的。”
黄中振作了一下说:“幸亏这回生个小子,要是生个女儿的话江雪会给我没完。我付出的代价够大的,光是检查费就花了五千多。”
“五千多对你来说算根毛。”龙大说,“我比你更危险,要是生个丫头的话,应芬说要给我离婚。”
“哈哈哈……有那么严重吗?”黄中笑道接着张扬,“不过现地是一胎化,要是生个女儿就完了,再多钞票也等于零,人家也会骂你半边孤。……现在我放心了。”
“是啊,生个女儿谁来接班?”龙大帮着腔,“这回呀,不会断香火啰。”
……脍炙人口的狂言不知谈了多久。
常淑琴看着他们那副狂样,又看看身边玩着手指头一动不动的黄娟,心里满不是滋味。她看见墙脚有个布娃娃,便支黄娟过去玩。黄娟过去抱起布娃娃,木头似地蹲在那里,两只小眼睛四处扫射着。这时黄中才发现了母亲的存在,笑道:
“娘,您随便坐,当真给您添后了,您应该好好高兴高兴啊。”
常淑琴不完全明白儿子话中的含义,依旧谠言一通:“现在我们黄家又多了一人,你要好好照料,把他培养成有用的人。”
“娘,您放心,凭我这个水平,孩子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黄中拍着胸口说。
龙大补上一句:“不错,别的不说,以后能像你就睡得着了。”
“你错了,青出于蓝而甚于蓝,一代比一代强才是养子之道啊。”黄中说。
龙大的嘴也操出来了:“要是将来我那小子讨口,得叫黄江给口饭吃呀。”
“别说倒霉的话。就是龙槐将来没出息,你存的钱也够他吃一辈子嘛。”黄中说着竖起了大母指。
“哪里,谁能和你比?哪个不晓得你是大财神?”龙大也很佩服黄中,“其实单从经济我角度看,养后代没在多大意思。现在有了钱,要什么有什么,养孩子大概是个习俗而已。”
……
他们喋喋不休谈论了好大阵子,黄中才发现了呆在旯旮里的黄娟。他过去轻轻拿了黄娟抱着的布娃娃,怪笑着说:
“这个……你不能搞,弄脏了将来小弟弟是不会要的。”
黄娟不敢轻举妄动了,两眼耿耿四处张望,双手抱着她奶奶的腿催着要走。常淑琴一语双关说道:
“不忙嘛,我还要给小弟弟洗尿布哩。”
黄中说:“娘,屎布不用您洗了,这里有江雪她妈,您还是回去把家里照顾好吧。”
“嗯,那我走啰。”常淑琴怕在这里惮烦着儿子,牵着黄娟边走边说,“我会常抽空来的。”
“您慢走。”黄中说了一声,又加入了同事们的欢声笑语阵容。
今天是逢场,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们似乎都不怕火辣辣的太阳,自由自再全然休闲的样子在大街上逛着,店子里也十分恬静。街边的水果摊玲琅满目,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令人心烦。常淑琴带着小孙女,想法又多起来:自从黄中结婚后,她还是头一次赶场;小孙女这么大了,还没有买过一次水果给她吃。想到这些,她不由自主走到街边,想买点水果款等一下黄娟。常淑琴一捏荷包,里面只有八角钱,对那些价钱贵的水果不敢问津,只好到一家快卖罢的葡萄摊前,准备买半斤给孙女尝尝。也刚选上两三个在秤盘里,就被充黄娟阻止了:
“奶奶,咱们回家吧,我不想吃……”
常淑琴看着舔着小嘴的孙女,伤心着增加了购买勇气。她毫不犹豫地往秤盘子里添着散个儿葡萄。
“黄太太,是你呀?”卖葡萄的人居然召呼着常淑琴。
“你?你不是算命先生吗?怎么又种起葡萄来?”常淑琴见他昔日的鹑衣变成了楚楚漂色的T屑衫,所以很惊奇地问道。
“……那是骗人的鬼把戏,不干了。现在改革开放了,哪里找不到钱?何必再花那些黑心钱呢?”算命先生又指着黄娟说,“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小女孩就是当年来合八字那对夫妇的。”
常淑琴直点头。
“那他现在应该发了。”
“没有,在农村挖烂泥巴。”
“我不信,所长的哥哥,年轻人,又有文化,肯定现在成富翁啰。”
“真的在农村。现在他搞得来油盐钱都成问题。不过,现在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看咋过说……就说我吧,不算命了,种半亩地的巨丰葡萄,每年收入好几千块哩。不搞歪的了,走正道还是能赚钱。哎,要是你儿子真没办法,我教他种葡萄,咱是一个村,我住在四队,需要苗种的话快给我联系。”
“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去给他说说。”
两人谈论着,秤盘子早已满满的了。算命先生说:“三斤……这是尾子了,要好的在我家来拿吧。保你好口味的吃。”
常淑琴捏着荷包里的钱,显然不够,只好殚力张着笑脸说道:“我们怕酸,少称点……”
“没事,我这葡萄不酸,拿回去慢慢吃吧。”算命先生说着,把葡萄装进了袋子里,递给常淑琴说,“不收你的钱,送你……我地里多得很,不稀奇。”
常淑琴道谢了算命先生,牵着黄娟走了。这时,她看着可怜的黄娟,思绪万千:黄为和黄中是同胞兄弟,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我这个当母亲的心里怎么平衡得下来?黄为现在如此穷酸,该怎样帮他呢?我真是措手无策呀。黄为两口子是那样的善良和勤劳,总是不如人意,难道这就是命?常淑琴这时才觉得自己的确不够格当一个坚强贤惠的母亲。想到这些,她不往发呆。黄娟拉动着奶奶喊道:
“奶奶,你是不是饿了?吃葡萄吧。”
常淑琴这才意识到旁边的黄娟和还未尝的葡萄。于是,她选了几个玲珑剔透的放在黄娟手里说:
“娟娟,你尝尝吧。”
“不,该您先吃。”
“奶奶不饿,奶奶被酸了会牙痛的,你吃吧。”
“你不吃我也不吃。”
“你是小孩,应该吃。”
“不,妈妈说的,要奶奶先吃。”
常淑琴顿时感动万分,把黄娟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亲:“真乖,有出息。”
黄娟挣脱下地,硬要提口袋,还说:“……我提得动,……等到了家大家一块儿吃。”
娘孙俩谈论着,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迟书君早地坝子里等候了,她首先问黄娟:
“弟弟乖吗?”
“不……很脏。”
“哈哈哈……”迟书君笑道,“这是什么话?”
“奶奶都这样叫。”
常淑琴看着迟书君会意地笑了。
迟书君又问:“你吃上荷包蛋了吗?”
黄娟摇着头说:“没有。”
常淑琴忙协调:“哦,他们搞不赢,说以后补上……”
“来吃葡萄,别人送的……”黄娟说着,便依次分配起来:一人两把,最后轮到她时只剩几个了。她还笑着说,“我人小,尝几个就够了。”
迟书君把黄娟带回家里,这回她不讲礼了,爬上桌子就吃起母亲早已凉着的稀饭来。不大功夫,两小碗稀饭就下肚了。她打着饱嗝听收音机去了。
黄为边吃边说:“这个孩子今天饿惨了。”
迟书君上桌一时没动筷子,愁眉锁眼一看就有说不出的苦衷。憋了好一阵子才说:“江雪做了月子,至少要拿百把个蛋才像哥嫂的样子。”
“嗯,我也这样想。”黄为不以为然答应着。
“可眼下没有……只有去集市买;钱怎么办?”迟书君和黄为商量道。
黄为显得很轻松:“去借呗。”
迟书君提议:“去借面子难放。不如这样吧,龙大不是借了你四百二十块钱吗?去催他还一点吧。”
黄为一听惙惙不安,想了一下回避说道:“算了吧,现在龙大也当了父亲,要花钱,咱不能趁人之危,还是另想办法吧。”
“啥叫趁人之危?龙大三万五万也不成问题,何况你三、四百块钱!你两是不是有瓜葛?”迟书君坦然说道。
“没有。”黄为顿时紧张起来,“我也正准备去喊他还……熬两天,现在不是时候。这样吧,先给娘他们借点,等龙大还了就补上。”
“亏你说得出口。”迟书君严肃地说,“娘他们的经济本身就不宽裕,你只要一出口,就是明借暗拿,你下得起心?”
“那就算了,我去找龙大吧。”黄为说着这些话,心里在淌血。他不忍心骗心爱的妻子,又怕妻子知道底细急坏身子;正因为这些,他的心病老不能治愈。今天中午,他吃不下饭了,毫无礼节地离开了席位,边走边说,“我去试试看。”
黄为从家里出来,一路上打着主意。已经到了马路边了,他还没不半点眉目,只好孤零零蹲在马路边上发愁。正在这时,一辆豪华的面包车在他面前停了,车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黄为,赶场呀?上车吧。”
黄为仔细一看,龙二爷已经把头探出车窗外,直向他招手。黄为直摇头:
“我不去。”
龙二爷很慷慨,居然下车来,关心着黄为:“看你愁眉苦脸的,肯定有心事,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瞧,这车以后就是我的了,我正在学驾驶哩。”
在黄为心目中,龙二爷把养猪场搞倒闭,早该被取起了,可人家照样飞黄腾达!现在黄为越来越觉得龙二爷讨厌透顶,连顾他一眼也懒得抬头。
龙二爷对黄为的评价极高:听使唤、好利用、不打脚、不贪心,是块好料。于是,他蹲在黄为身边不住撺掇:
“我现在包了个大厂子,你不是爱卖力气吗?来不来厂里干?”
黄为被龙二爷那阔别重逢的样子征服了,一听有活儿干,便有了精神,马上表了态:“要得嘛,算我一份吧。”
“那好,隔些天我通知你。”
龙二爷刚上车时,又被黄为拖住了。黄为无可奈何地说:
“你能不能预支点儿工资给我?”
“没问题,要多少?”
“就一百吧。”
“拿两百去吧,不够随时讲。”
龙二爷今天的反常举动令黄为费解。但他从龙二爷这股高兴劲断定:这个烂账又要发一笔猛财。黄为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揣着两百块钱匆匆回到了家里。迟书君迎上来问道:
“事情办妥了吗?”
“嗯。”黄为答应着把两百块钱递给了妻子。
正在这时,常淑琴过来了。她手里捏着一百块钱,塞进黄为的荷包里说:
“你兄弟媳妇做了月子,拿着赶礼吧。”
黄为摸出钱来按在母亲的手心里:“娘,我有……”
迟书君亮出一沓钱来:“娘,这里有……”
“那点你留着使零用吧,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们。”常淑琴高兴着帖近了黄为,“今天上午我和小娟在街上碰上了原来那个算命先生,说种葡萄能致富,五分地都要管好几千块哩。这算命先生是四队的,他给我联系好了,说给你提供苗种,叫你今天下午去一趟。”
迟书君大力支持着丈夫:“要得,我们少种点告一下。”
黄为不好打消母女俩的积极性,只好勉强同意了:“那好,我去试试。”
常淑琴把钱递给黄为:“拿去做本钱。”
迟书君摸出一百块钱来,轻轻推开母亲说道:“娘,我这里有……”
今天下午,常淑琴和迟书君都没有心思去地里,在黄为家门口拉家常,主要是蹉跎时间等黄为,他们都为黄为能抛开小农意识而感到高兴着。并且都希望黄为转变过来,甩开膀子大干一番致富事业。傍晚,黄为傒倖不安地回来了。常淑琴和迟书君忙迎上去异口同声地问道:
“怎么?事办成了吗?”
黄摇摇头说:“难办哪。还是做老实庄稼稳当。”
迟书君马上断定:“八成是你不诚心。”
黄为诉说着苦衷:“黄实我也想种葡萄,可麻烦很大:用的肥料八块多钱一斤;喷的药一百多块钱一瓶……还要修枝、打叶、选果……一大堆技术,把我的头都搞昏了。算起来本钱很大,不适合我这搞小本经营的。”
常淑琴埋怨道:“你还是该弄点苗子回来学着干。你想想,人家能赚钱,你就搞不出来。”
“算了,我还是搞无本经营吧。”黄为说,“上午我碰见龙二爷,说他办了个厂子,叫我去上班。我看只有这些力气活儿适合于我。”
“也好,不投资,合你的心意。”迟书君提醒着,“不过进厂子要小心,龙二爷这种人奸诈得很,别被他耍了。”
常淑琴再三叮嘱:“要小心,注意安全,不要太卖力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在外面也不要太俭省了。”
黄为直给母亲承诺:“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天,东方刚发白,黄为全家就开了早饭。
迟书君打扮了一番,又给黄娟穿了一套新衣服,准备上街送礼去。
常淑琴早早过来了,她心里矛盾着:生怕迟书君把黄娟带去受委屈,但又没有理由阻止黄娟去。这时,迟书君还不停地哄着黄娟:
“不要把衣服弄脏了,跟妈妈上街看小弟弟,有荷包蛋吃。”
迟书君的每一句都像无形的尖刀直插常淑琴的心窝子。她看着充满激情的好媳妇和可爱的小孙女,内心悽怜,泪水直往肚里滚。奇迹终于出现了:黄娟二话没说,过来抱住奶奶的腿不放,迟书君牵她过去时,黄娟才表示自己了的态度:
“我不想去……”
这正合常淑琴的心意,她忙说:“你不去就算了,到奶奶家看电视去。”
迟书君感到蹊跷,继续哄着孩子:“走吧,到街上买果果吃。”
黄娟直言道:“我害怕……”
常淑琴忙解释道:“他三叔家人多,孩子欠生,就留在家里吧,我会照管好她的。”
“好吧,你一定要听奶奶的话。”迟书君对黄娟说着,匆匆上街去了。
今天街上空荡荡的,行人特别稀少,恬静极了。迟书君才意识到是闲天,集市上肯定没有鸡和蛋卖,怎么办呢?她正徘徊时碰上了贩子,几经磋商买下了两只鸡和一百个鸡蛋。迟书君带着礼物大大方方进了黄中的家门。
今天来送礼也不少,龙大也在。黄中应酬不过来,由龙大协助着。黄中见嫂子来了点了一下头;龙大却大殷勤:问候、倒开水、递凳子……不亦乐乎。最后是一通甜言密语:
“你是稀客,主人忙不过来,我来招待你。”说着,把迟书君的礼物放在了特定的地方,意图是呆会儿给黄中交代,免省黄中说穷哥子赶礼少。
迟书君到江雪床前,江雪看了她一眼依然闭目养神。迟书君看着胖小子,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直夸:
“孩子长相像他爸,有办法。”
江雪闭着眼说道:“你这个人也真是,孩子不像他爸会像谁呀?他又不是野种!”
迟书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呆了一会儿没人搭腔,便悄悄退出了江雪的小屋,她再也没有勇气在这里消磨时光,给弟弟道了谢,急匆匆走了。迟书君在街上只买了个馒头,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里。
黄娟全变了样,新衣服全脱了,不知在哪里找出过去的鹑衣穿上。迟书君把馒头给了黄娟问道:
“你咋不穿新衣服?”
黄娟回答很平常:“新衣服留着过年穿。”说着,捧着馒头跑了。
黄娟到了奶奶家,她把馒头给了她四孃。秋芬“喔喔喔”地谁辞了一阵,还是没有犟过侄女儿。黄娟还把馒头撕成小块慢慢地塞进了秋芬的嘴里。
从此,黄娟都争着给秋芬喂食,这个自觉行动有规律地进行着,节省了常淑琴许多时间,可以一天半天不管秋芬的事了。常淑琴有了小帮手,自然对街上的小孙孙照看的时间就多了,隔一两天就得去一趟。江雪对这种关心并不理解,还看作是累掇,常丧着脸不欢不喜的让母亲受气。常淑琴毫不在意,总是笑脸相迎,任着年轻人的脾气畸形发展。终于有一天,江雪向母亲下起逐客令来:
“娘,你就别来了,现在我能照管好小江,你来起不了多大作用。你们农村卫生差,说不定还会把疾病带来。”
其实常淑琴每次来黄中家,都要首先清洗身体,还把最整洁得体的衣服换上,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才走。现在她听了儿媳这句话顿时心如寒冰,扭过脸去朝着墙脚淌泪。常淑琴怕儿媳气坏身子,勉强装出一副笑脸来,轻言细语地说:
“我不来,怎么舍得我的小孙孙呢?我不抱他,隔得远远的看看,不会有事的。”
江雪喝着炖的参汤,啃着母亲从未见过的补品,换着语气说道:“我是关心你,你家里的事多,不要为了我家里乱了套。再说,秋芬也是十几岁多远大姑娘了,生活全不能自理,你照顾她都累得够戗,哪还有精力照管我们?”
常淑琴听了心里挺舒服:“多谢人关心……现在秋芬有小娟照管,我松气多了,所以才抽得出时间来。”
“你说得轻巧,小娟才三四岁,能照顾好大残废人?”江雪阴阳怪气地说,“你别把小娟看成了神,她终归是个女儿家。”
常淑琴只好扯到别的话题上:“小江要注意冷热。现在天气闷人,上半夜要注意退凉;下半夜要注意保暖;睡觉的时候不能背朝着他……”
“你哆嗦这些干啥?难道我们新社会的人还跟不上你这套旧脑子?”江雪丧着脸说道。
常淑琴再也无话可说了。一看,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她边往厨房里走边说:
“你看看,只顾说话,差点忘了做饭。”
江雪拒绝道:“你歇着吧,饭我会煮的。”
常淑琴关心道:“你是月子里的人,要少动,怕以后反省,得一身养身病很痛苦的。”
“瞧你,尽说不吉利的话。”江雪很不怅然,“你懂啥子?人家月子里的人要适当活动,对健康才有好处,你一点科学都不懂,瞎嚷什么?”江雪说着,进了厨房。
这时,常淑琴有敢蠢动,想去抱黄江,又怕江雪责怪;想做点琐碎的事又怕不尽人义。所以,只好呆在客厅里东张西望的。十二点过了,常淑琴站起身来进去对江雪说:
“我该回去了。”
“你慢走。”江雪冷漠说道。
常淑琴从黄中家出来,走在大街上的时候,火热的太阳晒得大地直冒烟,一辆小车驰过,浮尘像大雾般的铺天盖地而来,弄得人睁不开眼睛。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大多数人都躲进屋里,在电风扇下面吹着风午餐。常淑琴的肚子实在饿了,便想去买了个点心吃了好赶路。她刚到嘴边,又想起了可爱的黄娟,便要了一张餐纸包好,顶着烈日直往家赶。等她到家时,衣服被汗水湿透了。首先迎接她的是黄娟,她还直给奶奶表功哩:
“奶奶,我把四孃喂饱了。”
“乖孩子,看把你累坏了。来,吃粑。”常淑琴说着把点心递给了黄娟。
黄娟从来没吃过点心,看着这奇形怪状的玩艺儿不敢开口。黄一之忙说:
“娟子,……是点心,分开吧,里面有好东西。”
黄娟用力分开点心,见里面全是肉馅,搛了点尝着,便叫起来:“好香!”于是,她拿着点心硬要长辈们咬馅吃。大人们不好推辞,一人咬了一小口,最后只剩下皮了。她到秋芬跟前乐观地说:
“皮更好吃。”说着,把剩下的皮多数都分给秋芬吃了。
家里人都以为常淑琴吃了午饭回家的,都没不提吃饭的事。常淑琴到厨房看了看,锅里钵里空空的,失望着直摇头。懂事的黄娟发现了,问道:
“奶奶你还没有吃饭?”
“嗯。”
“我家里有,妈说凉着晚上吃的,我去揣来。”黄娟说着,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一会儿,迟书君抱着一个钵儿过来,挺热情地:“娘,快吃吧,刚凉,很可口的,看把您饿坏了。”
常淑琴吃着清凉可口的稀饭,又担心起黄为来:“黄为的工作有消息吗?”
“没有。”迟书君摇着头说,“这个龙二爷,说给黄为找工作,已经二十多天了,杳无音信,他这种人硬是逢不得。”
常淑琴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想办法。我就不信离了龙二爷就找不到工作。”
正在这时,黄为带着好消息过来了:“龙二爷带信来了,叫我明天去上班。”
“去哪里?”常淑琴和迟书君都问。
“镇砖厂。”
黄一之停了手里的篾活儿说道:“好哇,镇砖厂是最红火的企业,那里的页岩机砖闻名全县,销路很好,工人的工资高得很。”
听黄一之这么一说,全家人都很高兴。常淑琴直鼓励黄为:
“好好干争取多干两年把家庭搞好。”
迟书君也说:“要服从领导安排,要不怕苦不怕累,拿出点成绩让人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黄为匆匆去了镇砖厂。
镇砖厂座落在离县城几公里的一座大山脚下,前面是公路;侧面有一条小溪,淙淙溪水缓缓东去。从黄为家出来,到了公路边上,朝镇相反方向,距离跟到镇差不多,如果步行,黄为要五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厂。
黄为第一天上班,步子迈得快,才四十来分钟就到了厂门口。这里他很陌生,最启眼的是公路边上的一家小餐馆,外面只摆了两三张桌子,倒很豪华:里面居然有雅座。再就是旁边的一家歌舞厅,大白天了,霓红灯还在闪着彩光。
黄为进了厂门,一眼望去,厂里一片金色,厂房上被一层泥尘覆盖着。两根高大的烟囱吐着白烟。路边有两排比较陋的房子,说是职工食堂和宿舍。
黄为好不容易才在食堂背后找到了厂办公室。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振作起精神站在门口往里瞧,哪像办公室?里面恬静无人,除了一张旧办工桌和一条高板凳外别无长物。黄为扫兴地刚出来,就被不远处的龙二爷招呼上了:
“喂,黄为,你还很准时呀,到办公室来办个手续吧。”
黄为进了办公室,一看满目萧然:里面还放着些烂桶锈丝之类的废口,分明是厂的堆栈!黄为用手抹掉板凳上的浮尘后便忑忐不安地坐下。他等了近半个时辰,无人问津,便心慌起来。在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幸好听到龙二爷在远处诉责:
“你这个人,呆在那垃圾堆里干什么?”
“这是你们的办办工呀。”
“这个样子像办公室?关犯人差不多!我的办公室在那边,你来开开眼界吧。”
黄为跟着龙二爷绕过食堂,后面的空地上一座宫殿式的建筑拔地而起。龙二爷得意洋洋的介绍着:
“下面是车库和门卫室;二楼是办公室;三楼是会议室;四楼是职工娱乐室厅……
黄被龙二爷带进了办公室,面前八面玲珑,应不尽有,从上至下布置得金光灿烂:几张亮晃晃的经理桌;一排排高档真皮沙发;金碧辉煌的吊顶;错落有致的灯具……不亚于县委办公室的布置。黄为害怕坐下,只是东张西望的发呆。龙二爷坐在摇摆椅上,翘早二郎脚说:
“快坐嘛。……那边是原来的办公室,看上去让人恶心,毫无改革开放的样子,又损镇的形象,谁敢在那里办公?现在这里怎么样?不错吧。告诉你吧,我还添了一部二十多万的小车哩。”
黄为没有心思听龙二爷标榜,直接转入正题:“龙厂长,我到底干什么工作?”
“这里的工种多,不是靠关系是进不了厂的。你嘛,是所长的哥子,起码在收两上交时帮了我的大忙,当然我要感恩啰。至于工作嘛任你挑,有炮工、运工、烧窑工、出窑工……”
黄为很果断:“我就干工资高的吧,活儿恼火我不怕。”
“啥工资高哟,都是计件。相比之下烧窑工更来钱。”
“那我就当烧窑工吧。”
“算数,你直接去窑子里,有人会安排你。”
黄为来到窑门前,几个烧窑工都不理他,不管黄为怎样询问,他们都一声不吭,沉默寡言地干着看己的活儿。没有法子,黄为只好去找了一辆运煤车,帮着运煤。就这们样,黄为无聊地度过了半天。中午到食堂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早晨走得仓卒忘了带伙食钱。于是,黄为只好决定回家吃午饭。
黄为回到家里,黄娟和迟书君已经吃过午饭,幸好凉着晚上吃的稀饭还有半钵儿。黄为唏哩唬噜吃了两大碗,抹着嘴边的残汤剩水起身要走时,迟书君拉着他问道:
“工作满意吗?干的什么活儿?”
“满意,烧窑工。”
“喂,干这个温度高,你吃得消吗?”
“没事,干这行听说工资高。”
“你别光顾找钱忘了身体哟。”
“松活得很,今上午我汗都没有出。”
迟书君听了放下心来,直鼓励:“你要好好干,要对得起龙二爷的一片好心。”
黄为吃了午饭,休息了片刻就去厂里了。
下午,黄为很早就下了班。迟书君领着黄娟在门外竹林等候,生怕他有什么不测。谁知黄为快靠近她们两娘母时,居然又唱起了老歌儿: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东……
迟书君一看丈夫这股高兴劲,已心满意足了,她没有过问丈夫的劳动强度,只是说:“看样子你工作挺顺心的,要听从指挥,珍惜这份工作。”
黄为拢来抱起黄娟,亲了亲说:“走,咱们回家去学文化,爸好久没有教你识字了。”
“嗯。”黄娟答应着,犟着下地拖着父亲直往家里走。
夜,彻头彻尾的黑,那最亮的北斗星也被埋没了。
黄为家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黄为孜孜不倦地教着女儿,黄娟聚精会神听着,迟书君一直陪在两爷子身旁,给他们扇风撵蚊子。父女俩全没有了睡意,也不知迟书君催了多少遍,他们才应付式地去睡了。
第二天,天不见亮迟书君就起了床,特意煮了干饭,还炒了一大盘新鲜菜。她给黄为盛了紧紧的一大碗饭,挟了些菜在饭上面,装在了口袋里。她把口袋递给黄为说:
“天气热了,你不必回家吃饭,我每天早晨把午饭给你准好,你带到厂里去吃。”
“好,这样可以省钱。”黄为爽快同意了,提着饭口袋儿,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黄娟也早早起床吃了饭,径直去了奶奶家。常淑琴刚吃饱饭准备喂秋芬。黄娟过来忙说:
“奶奶,我喂四孃……”
“要得。”常淑琴答应着,把饭碗递给了黄娟,说,“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你弟弟小江了,中午要是我回不来,喂你四孃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黄娟拍着胸口:“没你放心去吧。”
常淑琴想得很周到,考虑到黄中家难买到真正的新鲜菜吃,便去自留地里摘了唯一的几个嫩茄子提着,准备拿给黄中他们。
常淑琴刚到黄中门前,就听见黄中两口子在理嘴:
“天天人来人往的,烦死我了。”这是江雪在发气。
“人多不好么?全靠人家给我们带来财富。”这是黄中在作解释。
“我现在需要休息,任何人都不想见。”
“好好好,我听你的,叫他们不来了。”
常淑琴听着心头直紧张,又想起前些日子江雪说那些话,她没有进门的勇气了。常淑琴绕过阳台,透过玻窗看了看床上熟着的小孙孙,把茄子口袋放在黄中家门口,悄然离去了。今天,常淑琴没有急于回家,她去农贸市场转了一圈子,发现市场上的蔬菜除了茄子贵以外,最贵的要算高笋了。她决定回家给儿子拿点最有价值的菜来。
常淑琴回到家里,已临近中午。黄娟已把秋芬喂饱了,正陪着她曾祖看电视。这时,黄娟见了奶奶,便高高兴兴迎上来,翘着小嘴直表功:
“奶奶,我喂了四孃,还扫了地。”
“真乖,奶奶下回带你看弟弟去。”
下午,常淑琴去看包产地边的高笋,刚醒苞,起码要隔好几天才有嫩笋儿。她一转身,发现自留地边桑树上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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