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ading...
Ad by
  •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加拿大新天地工作移民诚聘求职顾问&行业导师!
Ad by
  •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加拿大新天地工作移民诚聘求职顾问&行业导师!

梦圆人生8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常淑琴来到厨房,捏了一下摆在菜板上刚解冻的鸡,水直往外溢;再去卫生间检查正准备倒掉的鸡蛋,果然从蛋里敲出了些小鸡子出来。不过她很怀疑,出门来问江雪:
“你能肯定是你嫂嫂送的?”
“那还有假?我记得很清楚,是龙大表的功,说哥哥他们经济不宽,还赶了厚礼。谁稀罕鸡呀蛋的?差不多我都送人去了,就把她的留着,谁知……”江雪说着,又是一阵辛酸。
常淑琴回忆了一下说:“你嫂子家里没有喂鸡,也许是在市场上买的吧,肯定她也不知道受了骗。”
“这就更可恶了,你没有钱就算了,何必去捡便宜呢?她有恶意……见我生了个儿子眼红。”
“你嫂子不是那种人,她心眼很好。”
“难道我不好?我还想冤枉她不成?”江雪更生气了,冲着母亲发气,“原来你们是想合伙来害我,……快出去!”
常淑琴没有被这杀心的话吓着。她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重,作为一个母亲,不能让两妯娌误会下去,要千方百计维护家庭团结。于是劝说道:
“你别怪我,也不要生气,娘搁平了心的,我回去问问你嫂嫂是怎么回事。”常淑琴说着,急于要走。
正在这时,黄中回来了,他把母亲截住:“娘,你不忙走。”
常淑琴担心还会被儿子教训一顿,只好呆呆地站着,等候发落。常淑琴见儿子没有发火,才把鸡和蛋的事向儿子诉说了一遍。
黄中心平气和地说:“别提那些鸡毛蒜皮的,今天上午我有急事,你帮着煮饭。”
“没问题。”常淑琴乐意地答应着。
江雪丧着脸说:“你啥子重要的事还要劳驾你回家办公?你干脆搬到所里去住算了。”
“我是先进的国家干部,就得不辞劳苦工作。”黄中说着,凑到江雪身边小声说,“有几个单位的税收盖不住脚背,这种账我能在所里清算?”
“好好好,那我就亲自动手吧。”江雪说着站起身来。
常淑琴忙过来劝道:“你不能多动,好好休息吧,身体要紧。”常淑琴说着进厨房忙去了。
厨房里,冰箱里,高级食品比比皆是,误应有尽有。有些食品常淑琴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怎样下厨,所以只做了一些家常菜。午餐时,江雪看见桌上低档的菜肴,脸扭得出水,骂道:
“……这般饮食,你当是喂猪啊?”
常淑琴苦笑道:“这比我们乡下的不知要好多少倍,忍着吃吧。”
“谁给你样乡巴姥比?”江雪瞪了母亲一眼说道,“难道我这种人还给倒你们那些大肚啰汉吃酸菜?”
黄中劝说道:“别说了,将就吃吧,呆会儿多吃点高级零食。”
之后,三个人午餐,没有一个开腔了。饭后,常淑琴收拾好残局后,急着准备回家。她刚走时又被江雪吼了:
“把那些臭东西拿出去扔了!”
常淑琴把两只鸡装在篮子里,又拣了好些鸡蛋,再去仔细打量了一阵黄江,才挎着篮子出了门。在门口,她又想起了垃圾筐,又想从中获取意外收入。看时,筐子不见了,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她正在发呆时,屋里传来江雪的尖叫声:
“别让你妈经常来了,送点不成套的东西做样子,分明是想来混伙食。”
常淑琴一听,顿时眼冒金星,正险着向楼下倒时,被人扶住了。等常淑琴清醒过来时,一个陌生人提着黄中家的垃圾筐子站在面前。常淑琴喘着气问: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是清洁工?”
“不是,我是拣破烂的。”陌生人粘粘自喜地说道,“我无意中发现这家老板垃圾筐里值钱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天天来两次……”
“哦,我明白了……”常淑琴说着,蹒跚地下了楼梯。她毕竟是个饱经风霜的女人,越朝前走精神越好,快到家时,她全然没有了悲伤和疲痨。为了维护家庭团结,她决定把不高兴的往事埋在心底。
正在这时,迟书君牵着黄娟出来了,她接过母亲手腕上沉重的篮子说:“娘,猪草我已经给您割了,和小娟正准备来接您哩。”
黄娟翻着篮子很兴奋:“哦哟,好多吃的东西。”
常淑琴神情自若地说:“是你江三孃送的,说给大家人打牙祭。”
“她心眼真好。”迟书君不住地称赞,“月子里的人应该多补补身子,想着我们这些吃大种饮食的干啥?我们这些……稀饭糊儿填饱肚子也比她强啊。”
“管她哟,只要她想得到,我们就领这个情吧。”常淑琴又拍着黄娟说,“呆会儿你爸下班回来,叫他过来一块儿吃,咱们饱餐一顿。”
晚上,黄一之家灯火辉煌。常淑琴把鸡和可吃的鸡蛋做成好几样食品,摆了满满的一桌。全家人围着桌子坐着一边品尝一边淡笑:
黄大婆咳嗽着说:“咳——好多年没吃上鸡了,还是中儿两口子想得周到。”
黄大一没有多少语言,一边乐一边啃着鸡腿。
黄一之不停地夸着有用的儿子。
黄为和迟书君迎合着直点头。
黄娟和秋芬在小凳上就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正欢。
大家谈论了一阵,常淑琴才装出一副笑脸说:“这些东西价钱昂贵,当然好吃哟,难怪那些鸡贩子蛋贩子爱搞手脚……”常淑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便马上收住了嘴。
“可不是吗,听说有些一天赚好几十块。”黄一之叹息着,“这帮人,不好好做正当生意,非要搞假谋取暴利!这批生意人啦,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钱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真是不知足。要是都像咱黄亮那样做生意该多好啊。”
“是啊,咱黄亮那些年做粮食生意,不歪不邪的,还是赚了钱,又得到了好名声,多值得呀。”常淑琴说着很酸楚,“现在有些人,动不动就坑人,这叫啥劳动致富?”
“哎呀,那天我送礼的鸡和蛋就是从贩子那里买了,不知挨了整没有。”迟书君这才恍然大悟,“其实,当时我碰上一个卖独市的,价钱比平常贵,该不会有假吧。”
常淑琴说:“不会的,即使有……你弟弟他们也会谅解。”
黄为见妻子有苦楚,劝说道:“别往坏处想,只要心底亮堂,不会有坏结果的。”
常淑琴看着这对善良的夫妻,又想起了黄亮。于是说道:“黄中都已经当爸爸了,黄亮快二十六了,还没有对象,他这样在外面漂也不是办法,也得及早成个家呀。”
迟书君安慰着母亲:“娘,你别担心,二弟他机灵,肯定有姑娘喜欢他的,说不定早和陈英好上了。”
“但愿这样……”常淑琴又对黄为说,“黄大,你抽空写信问问,……如果没有着落,好在本地给他提谈一个……”
黄为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大家无论怎么吃,都还剩两大碗鸡肉。常淑琴给黄这留了一碗,叫他第二天带到工地去吃。竟管黄为两口子竭力推辞,还是没不拗过母亲。回家后,迟书君怕鸡肉馊了,还把它冰在了水缸里。
第二天,黄为带着优质饭菜去了厂里。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同车间的职工发现黄为确实本分,有的也开始和黄为摆龙门阵了。今天,有位工友就和黄为攀谈起来:
“原来我们以为你和龙厂长是一伙的,看来误会你了。”
“怎么?龙厂长不好吗?”
“他好啥?实足的败家子!”
“那原来的厂长呢?”
“是个大好人,对工人、厂子都有贡献。我们进了高工资不说,每月还给镇里赚好几万哩。”
“为啥下了台?”
“这个我很清楚。”另一位工友说,“有一次县里、镇里的头头下来,硬要去雅座舞厅萧洒,咱厂长死活不肯,只给了他们一顿素饭吃,每人还收了三块钱的伙食费。结果把这伙神仙得罪了,后来就说厂里这里像改革开放、那儿不合时代潮流……咱厂长不睬事,还当众顶了他们,不久就遭了扼运……”
黄为惋惜道:“这样的厂长太可惜了。”
又有一位工友说:“这个龙厂长来了,连烧窑的煤都变了,尽去拖次品,拨不起大火,头窑砖就是夹砂锅,这窑砖说不定更糟。”
“我去给他讲……”黄为天真地说。
“不中用。我们不少兄弟找他论个理,没有一个有结果的。这个厂长很武断,动不动就要下你回去,有好几个顶嘴的都被他除了名。”这个工友说着,伤心起来,“我们这些盘家养口的,在这里求点盐巴钱,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算了。”
一个工友说:“现在这个政府也不知咱搞的,有经验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偏找这么一个一窍不通的庸人来管厂子?他的确是个混蛋,动不动就朝餐馆舞厅里钻,哪管工人的死活?”
黄为悲喜交加:因为工人能正面和他接触了,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中午,他特意去赊了一瓶酒,用带来的鸡肉招待工友们。正当他们饮得高高兴兴的时候,龙二爷来了,他冲着黄为说道:
“嗬,生活改善了?还有鸡肉下酒。要发扬艰苦奋斗精神,拿出点成绩来向全镇人民汇报。”
黄为说话也风趣:“你也来尝尝吧,家里带来的……都有点馊了。”
龙二爷说:“我的工作忙,哪有闲心喝酒?你们要少喝点!我把话说在前头,出了问题你们要负全部责任。”
工人们没有开腔了,一边吃一边瞪着龙二爷。
下午下班时,黄为去小店,准备办个交涉。他路过小餐馆时,听见雅座里传出龙二爷的声音:
“喝喝喝……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另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王成的:“不,不,不喝了,已经喝了好几个钟头,我得回镇里去了。”
……
黄为没有去打扰他们,匆匆办了交涉回家去了。今天黄为回家情绪很低落。迟书君生怕丈夫在外面吃亏,问道:
“怎么?在厂子里不顺心?”
黄为不愿让妻子分担忧愁,只是说:“我很累,想休息了。”
今天黄娟也没有烦父亲,独个儿听着收音机。
晚饭后,黄为才想起了母亲交托给他的任务。于是,便动笔在灯下给黄亮写起信来。
第二天,黄为照常带着素饭去上班。工作间歇里,黄为说起去路边的邮筒投信,有位工友叫黄为顺便带一封信去投,黄为乐意接受了。到了邮筒旁,他先把自己那封投下去了,正准备投第二封时,胳膊被一只手捏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龙二爷正板着副狰狞的面孔朝他嚷:
“上面说这阵厂里投诉的人很多,原来你也在给着捣鬼。你想想,我姓龙的哪点对你不起?”
“不,不是我的,是给别人带的……”
龙二爷拖过黄为手中的信,一把撕开了,果然是一封检举信。龙二爷粗略地看了看说道:
“你看看,你说不是你写的,那又是谁写的?”
黄为看了看内容,他怕连累工友,趁龙二爷识字不多,干脆承认下来:“你说是我写的就算吧,要怎么处分随你便。”
龙二爷的语气缓和了:“我俩是啥关系?你别和那些人一起糊闹。说实话,你这样做我是可以开除你的,可是把黄所长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要作对,这样下去没有好下肠的,还会影响你弟弟。”
黄为坚定地说:“作为一个领导,得多倾听群众的呼声,是正确的意见还得采纳。”
“亏你还是个高中生,跟文盲一般的见识。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人目光短浅,跟不上形势的需要,一切向钱看,艰苦奋斗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全没了。这样下去,如何实现四个现代化?”龙二爷不住高谈阔论。
“我不懂这些大道理,我认为一个厂子要增加收入,对上要有贡献,对下要有福利,这样的厂子才受欢迎。”黄为也不甘示弱。
“这话就对了嘛,没有安定团结作保障,怎样做贡献呢?算了,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不会要我教吧,我要看你今后的表现……”龙二爷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黄为忿忿不平地来到车间。今天,他的语言又少了,无论工友们怎么说,他都不搭腔。
中午,黄为坐在食堂一角,艰难地咽着自带的素饭菜。他很想去买点荤菜润润口,但荷包里没钱,只好干哽着。有位工友端着菜过来,直邀黄为:
“喂,我这里有好菜,尝尝吧。”
黄为只好违心说道:“我不想吃肉,特意叫内当家准备的素菜,可能是昨天吃多了变质鸡肉。”
下午,天气特别炎热,炉前工都准备了茶叶开水。黄为也在厨房里找了个灌头瓶子盛了半瓶白开水去车间。有位工友见了劝黄为:
“你何必那样检省?身体是本钱哪。白开水喝了不解暑,我这里有茶叶,泡一开吧。”
黄为笑道:“我没有喝茶的习惯,那色水一下肚就恶心,难受极了。”
回到家里,迟书君见丈夫越来越消瘦了,非常痛心,说道:“从明天起你还是去伙食团吃,冷饭吃多了对身体不利。”
黄为拒绝了:“伙食团的饭菜很贵,咱们这个家底还是检省些好。”
迟书君建议道:“要不你只带饭或者只带菜去,在伙食团买一样热的吃。”
黄为满足了妻子的请求,说道:“行,我每天就带饭去吧,菜在伙食团买。”
第二天中午,黄为又躲在食堂角落里,他不忍心妻子给的买菜的两块钱,去要了点热汤泡在饭里,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位工友又来劝他:
“你这样身体是会搞垮的,今下午是帮着出窑,又累又热,吃得这么简单支持得了吗?”
“没问题,凭气力的活儿拦不倒我。”黄为信心百倍地说道。
下午,工人们齐心协力,把窑里的砖搬运出来了。这时,一个个都傻了:整窑砖没有一匹好的,不是起包谷花就是铁牯牛,不少砖脚一踏就粉碎。黄为心里直紧张:这般货色怎样用来建造高楼大厦呀!这时,乡政府大楼垮塌的悲剧又在他眼前重演着,吓得他蹲着不敢站起来。龙二爷来查看了一下,也发起怒来:
“你们这群废物,只晓得饮酒作乐!现在好了,进不起工钱看你们还乐不乐得起来。一天到晚只晓得写信告这个告那个,现在该我告们了。”
在场的人敢怒不敢言,顶多也只敢小声嚷嚷:“全怪你姓龙的,不听劝,硬要拖劣煤装窑。”
黄为不敢开腔了,因为喝酒、写信两条“罪状”他都在,现在只等候龙厂长发落。
结局不是黄为想象的,龙二爷发了一阵脾气,歪了歪嘴弯着腰走了。
第二天,黄为拖着沉重的步子,胆战心惊照常去上班。快到厂门口时,他看见龙二爷开着小车出来了,便急忙躲到路边,背朝着小车开来的方向。小车到黄为身边时,嘎然刹了车。龙二爷从车上跳下来,拍着黄为的肩头。黄为心悸咄咄不敢转身,准备让龙二爷发泄,心情一直紧张到身后传来龙二爷的笑声:
“哈哈哈,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人的。”
黄为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阴阳怪气的厂长,心里想着:厂子都要垮了,还有这份高兴劲!
龙二爷见黄为傻乎乎的,便直言道:“我俩是本乡本土的,现在我有条件照顾你,在窑前实在又热又累,我给你调换一下工种。”
“不,我吃得消。”黄为固执着。
“你别犟嘛,我不会整你的。”龙二爷假惺惺地说,“你是所长的哥哥,我敢亏你吗?我已经给财务处的说了,你负责发货。去吧,他们会叫你怎么做的。”
“我不会……还是干老本行吧。”
“有什么不会的?人家要多少你就给多少,这活儿轻巧多了,你有文化,脑壳扯得转的。”龙二爷说完,开着小车走了。
黄为接受了龙二爷的优等,蹑后蹑脚地朝财务处走去。但他心里仍不平衡:自己本身是龙二爷打整的对象,反而受到重用,肯定姓龙的又在耍什么花招。于是,他便竭力向旁人打听,得到的回答很通俗:
“原来发砖的,有的辞职回去了;有的被穿小鞋去了车间……”
黄为安定下来,起码龙二爷没有给自己小鞋穿。这天竟然成了他最高兴的日子,下班回家时,老远就哼着他最爱唱的歌《东方红》。不过声音比以前枯糙,这最强音被盼着他的妻子听见了。迟书君高高兴兴迎上来,有趣地说:
“你看看,现在的精神又好了,早都该给你钱买菜吃。”
黄为也同妻子一起乐起来:“当然嘛,有好工作、好妻子、好女儿,我咋不高兴呢?”
这些天来,黄为发砖的确轻松多了,因为这阵子砖的销路不好,很多私人建房嫌这里的砖质量差,都到别的砖厂买了。黄为按照龙二爷的指示,数量少的给优质砖;数量中等的优劣搭配;数量大的全给劣质砖。竟管黄为全照龙二爷的指示办,也同样遭到了责怪。今天,又碰上了麻烦事:有个企业来拖砖,数量不小,黄为按照发票上的数字点着货,大概还差两车砖时,被龙二爷截了货:
“他们已经拖够了,你不识数啊?”
黄为良言谔谔:“我算了一下,确实还差两车……”
“我说够了就够了,你哆嗦啥?”龙二爷对黄为很反感。
黄为无话可说,再看看要货单位负责的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多开腔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家拖砖的,分明两车砖他硬只拉一车。黄为对这种世界上比自己还耿直的人表示怀疑。他起了个好心,非要给两车砖给买主不可。这个买主的确有雷锋精神,坚持不要,还说这是龙厂长的意图。黄为不放心,便去找龙二爷。他找遍了厂里,不见龙二爷的踪影,最后在小餐馆的雅座间找到了他。龙二爷正在和先前那个拖砖的主客在喝酒,这回龙二爷醉熏熏的没有开腔,只听得购砖老板学着醒似当今刘欢《好汉歌》中的腔调,粗声莽气地唱着:
“……你有我有大家有哇……哎……”
黄为到龙二爷身边,毫不留情说道:“龙厂长,现在有个雷锋式的人,两车砖硬只要一车,是你……”
“不必说了,你就人家说的办吧。”龙二爷说着,手一挥,又端起了酒杯。”
下午黄为下班较早,他帮着妻子干了一会儿农活,又去给母亲割了一背猪草,饭前不定还挤时间给女儿讲了文化……迟书君非常感动,直夸道:
“你真是一个好丈夫,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黄为摆着手说道:“我算啥最好的?还有比我更好的哩。”
“比你更好的?无没有见过。”
“真的。这阵子,有好多来买砖的,尽少要砖,出了那么多钱,不要那么多货,你说这些人好不好?”
“嗯,的确风格高尚。”迟书君思考了一阵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有啥问题?大概是看着我们厂子快倒了,发善心呗。”
“有这批人支持就好,看你能不能在厂里多呆一阵子。厂子千万不能倒了,要不你又该失业。”
“你说得对,厂子不能倒。”黄为说到这里,抖擞起精神来,“估计厂子不容易倒,现在改建房屋的人多,砖厂应该说有很好的发展前境。可是,我们厂的砖质量差,销路不畅。堆积如山的砖,多数是次品、泥巴货,人家不要。”
“你应该说服龙二爷,一定要抓住这个有利条件,千万不要把找钱的机会失掉了。”迟书君掂缀了一下担心说道。
“我已经劝过他好几回了,可我这般无名小卒的话,他能听进去吗?动不动就是一套大道理,还把你说得哑口无言。”
“即使你说不服,镇里面也该管一管。安心办企业,又让其自生自灭,不知他们这伙人居心何在。”
黄为怕入彀还劝着妻子:“别为古人担忧,不去揣底好。贫民百姓,就只管干活吃饭吧。就算你有一套管理经验,准会重用你呢?原来的厂长据说很有一套,还被人家贬呢,你我这些虾米瞎操心顶屁用。”
“算了,别操心好,还是多考虑点自己的事吧。现在的任务是好好睡觉,确保明天有足够的精力劳动。”迟书君说罢,领着黄娟睡觉去了。
以后接连几天,黄为上班总是伶伶仃仃倚着砖打瞌睡,因为没不拖砖的了。龙二爷看着堆积如山的废砖,若无其事的。当工人们叫他发工资时,他才有点紧张感。这天,不少人都没有去上班,围着办公室跌足叫闹起来:
“龙厂长,发工资给我们。”
“龙厂长,已经两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发得啰!”
“……不干啰,回家种地去。”
“……不发工资,我们摆工!”
……
龙二爷不好遏制,叫会计按原来的定额减少一半,发一月的工资。黄为扣掉借款,一分钱也没有拿回家。工人们看着凋零的厂子,领到少得可怜的薪水,有的甘愿舍掉一个月的工资,回家种地去了。渐渐的,厂里的职工少了将近一半,两座烟囱只有一根冒烟了。龙二爷看到这种惨淡局面,没有开会,也没有指责谁,开着他的小车走了。有的说他去了峨眉山;有的说他去了九寨沟;有的说去了海南岛……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是旅游去了。
黄为没有拿钱回家,迟书君从没有过问,因为她知道黄为从不乱花一分钱。她希望黄为把工资攒起来,巨款一下到手好还一股债。有时还给黄为建议:
“你的工资就存在厂里吧,免得拿回家来扯化了。将来成堆进上三五几千的,多爱人?”
黄为苦笑着直点头。
过了好大一阵子,龙二爷开着小车回来了,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工人们尽往好处想:看来咱厂要起死回生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来了一家大老板,说是修镇农贸市场,再多砖也要。黄为早早作好了发砖的准备,可他失职了,今天的砖不用清点,搬运只顾上车就是了。大概是龙二爷见砖的销路好,开了个职工大会,作了简短的指示:
“……现在砖的销路好,大家要争取快出砖,多干活儿有奖。请大家顺便通知一下那些辞了职的职工,说厂的大门敞开着的,希望他们尽快回来,砖厂未来的前境是美好的……”
受了龙二爷的鼓动,还真有那么一部分辞了职的职工返回来了。没几天,积压的砖被基本上拖空了。工人们看到这种局面,大家的劲鼓起了,掀起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由于乡政府大楼倒塌的阴影一直困绕着黄为,他始终怕悲剧到处重演。于是,他便去向拖砖的李司机打听:
“这些砖都是次品,修高楼大厦可不行啊,你们干嘛专拖这类废砖?”
李司机说道:“我也搞不清楚。其实工地附近有个砖厂,人家的砖质量上成,可承包人总是不买人家的。那个厂据说是几户人家合办的,多办是嫌人家的规模小吧。不过,这类砖填心子可能问题不大,只需用好砖砌柱子,是没有多大危险的。”
优质砖不要选劣质砖的风格又震惊了黄为,他在问自己:难道这些就是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新生事物?今天,他在回家途中设想着:把这则好消息告诉妻子。
半路上,迟书君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看她那样子,料定家里出了大事。见妻子大汗淋漓他更揪心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
“快,快回家,奶奶病倒了!”迟书君说着,领着黄为一路小跑回家。
夫妻俩来到奶奶床前,见黄娟跪在床边哭得泪人似的。黄为喊了几声,黄大婆急促地齁着没有应声。只见老人两眼发直面色苍白,嘴唇不住地擅动着。黄为立即吩咐:
“快去准备一个大箩筐,咱俩抬奶奶去医院。”
黄为和迟书君抬着黄大婆直往前奔;黄一之和常淑琴紧跟在后面。到医院急诊,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肺癌晚期!
黄为率性去找黄中商量,江雪剀切作了主张:“还医她干啥?早死早好。”
黄中也说:“算了,肺癌晚期也治不好的,别去白废钱,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黄中呷了一口茶看着小报又说,“你去吧,呆会儿我来医院看看。”
江雪取缔着:“不能去!怕传染。”
黄为把三弟的意思给父母说了,他两勉强同意了黄中的意见。常淑琴叫医生开了点药,尽到了自己最后的一份责任。处方下来,药费和注射费一共八十五无。由于四人走得仓卒,都忘了带钱。黄为只好对父亲说:
“你去三弟那里借钱把药费开了,我和书君抬着奶奶先走。”
黄一之去找黄中,他刚提出借钱的事,江雪的脸就变了色,说道:“这个月黄中还没有进工资,我们家吃紧得很。这样吧,给医院打个电话去,就说欠几天。”江雪说着,拨通了电话,然后把话筒递给黄中,“快讲吧。”
黄中迟疑了片刻还是讲了:“……我是黄中啊,我奶奶欠的八十五元暂拖两天……”
医生一听鼎名,电话里传出了可喜的声音:“哦,黄所长啊,没问题,没问题……”
晚上,常淑琴和迟书君一直守在病笃的黄大婆身边,两娘母通霄没有合眼。天刚蒙蒙亮,常淑琴就吩咐黄一之去街上给黄亮打个电话,叫他回来见他奶奶最后一面。黄一之来到街上,正碰见雪去买菜,一说起打电话的事,江雪的态度异常好,忙说:
“就去我家打吧,邮局的长途电话费很贵。”
黄一之乐意去了儿子家,还是江雪拨通的电话。
黄一之回家时,发现母亲的病情更严重了,他担心二儿子很可能在老人临终前赶不回来,他准备去大队找王医生给输点液,好多维持几天生命。黄一之这个想法和常淑琴一致。黄一之刚到当门竹林边,就见对门来了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疾步来到黄一之跟前,都是彬彬有礼,其中一个说:
“昨天真对不起,治疗得比较草率,我们不知道病人是黄所长的奶奶,今天特意带了些好药来。”
两位医生被黄一之带进屋,诊断了一会儿,一个医生说:“老人很难度过今天晚上。给她输两瓶液,也可能只能维持两三天。”
“行。”常淑琴揉着充满血丝的眼说,“哪怕是多一天也好,作为晚辈的也能多看老人几眼。”
两位医生没有收医药费就走了,常淑琴心底感激起黄中来:这个孝顺的儿子,在娘最困难的时候帮得多及时啊!三天后的上午,大家望眼欲穿的黄亮从广州回来了,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陈英。顿时,黄家悲喜交加,各自都有说不完的话儿。黄亮和陈英在他奶奶病床前掉了一阵泪,被常淑琴劝开了:
“你们不要悲伤,人老了总是要死的,让她安安心心去吧,千万不要伤了你们的身体,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黄亮告诉母亲:“就是家里不打电话来,最近我们也准备回来办理结婚手续。”
“结婚?你有女朋友啦?”常淑琴很惊讶。
“嗯。”黄亮直点头。
“在哪儿?引来娘看看!”常淑琴高兴得直拍手。
黄亮指着旁边的陈英说:“就是她……”
常淑琴看着这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埋伏了好久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她心里无比激动,直催着黄娟:
“快,快叫你二孃。”
“二孃……”黄娟脆生生地喊着。
“真乖。”陈英夸着,抱起黄娟亲了亲。
黄亮从包里拿出糖来给黄娟:“这是二叔特意给你买的……”
在一旁的迟书君教着女儿:“小娟礼貌点,快多谢二叔、二孃。”
“多谢二叔、二孃!”黄娟高兴着拆开糖,过去放了一块在她曾祖母嘴边。
常淑琴和黄一之不知是喜还是忧,一时间搞得手忙脚乱的。陈英甜滋滋地喊道:
“爸,妈,你们辛苦了,好好歇着吧,由我们来照管奶奶。”
黄大一在里屋抽着叶子烟,暗暗地悲伤着。黄亮和陈英先进屋来安慰了老人一阵,便打开大包袱,取出他们从沿海带回来的礼品,见人有一份。陈英还特意给秋芬买了一根珍贵的项链,给她戴在脖子上。
下午四点过,黄大婆停止了呼吸。
黄大婆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众乡亲大都来吊唁、帮忙处理后事。
一时间,黄亮被团团围住,各自畅所欲言,结果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按照黄一之和常淑琴的意思,丧事从简,决定只开小灵。
第二天,镇上大街小巷差不多都知道黄所长的奶奶去世的消息,自然来吊唁的人也不少。黄中和江雪这次也特别积极,早早回了家。他俩带着孩子到黄大婆灵前叩了两个头,黄中就和龙大、王成打麻将去了。这回江雪没有去陪黄中,背着黄江主动承担着收礼的任务。她是个很细心的人:把农村的和凭黄中关系来的客人分别收礼记账。下午,是吊唁的高峰。队里的全体社员、黄家的所有亲戚、镇里各部门的代表、黄中的亲朋好友……都到了场,五十桌酒席坐得满满的。晚上,江雪不积极了,陪在黄中身边看他打麻将。当读祭文轮到黄中他们时,黄为特意来叫黄中去跪。江雪使劲压着黄中的肩:
“别去,人死了还让活人受罪!你这个所长去低三下四的,面子往荷包里放呀?”
黄中对江雪说:“奶奶只有这一回了,你去跪一下吧。”
“亏你说得出口,我带着孩子怎么跪?”
“那就算了。”黄为回到了奶奶灵前。
“我来帮三叔他们跪。”黄娟说着,肃穆地跪在了老人灵前。她一直跪到了读文结束。
黄中他们打了一通霄的麻将。上午,黄大婆被安埋了;下午,该搞结算了。江雪把收的礼金交给了母亲说:
“黄中的同事的礼在外,一共收了二千二百块钱;八十二床塌花被;十多匹彩帐;三百多刀草纸。厚礼多数是黄中的亲朋好友给的,我看这样吧,我们只要现钱,你们农村的经济困难,塌花被全留给你们,留着以后去还礼。”
常淑琴说:“塌花被你们也分一份吧。”
黄为对这种分法有意见,说着气话:“塌花被你们也全拿去吧!”
迟书君推心置腹地说:“要得,你们是大进大出;我们农村赶个礼充其量一二十块,你们就不同了。”
江雪认为黄为两口子是在讽剌自己,又加入她跟迟书君有老疙瘩,于是狠狠瞪了迟书君一眼说道:“好吧,谁的亲戚朋友赶的礼谁收……”
这话弄得在场的人啼笑皆非。
常淑琴忙叫黄为报支出。黄为说:“一共花了四千二百块,我们三兄弟每人一千四百块……”
“凭什么三兄弟摊?”江雪站起来指手划脚地说,“供养奶奶是爸妈的事,应该他们承担;二天爸妈死了才是我们的事。”
常淑琴听到这大义灭亲的话泪水倾刻滚出来,悲伤着说:“好好好,就我们承担,……别再说了。”
黄亮说:“你们都别说了。我带了五千块钱回来,全由我出。再说,我和娘她们没有分家,应该我负担。”
黄中媾和着说了句公道话:“还是我们三兄弟摊吧。”
江雪坚持不肯:“怎么才三兄弟?照辈份秋芬也该算一份。”
一旁的黄大一也火了,揩着眼泪说:“亏你说得出口!秋芬自身都难保,还需要你们照顾,你要凭点良心。……以后我死了,千万不要告诉人,甩有荒坝里喂狗算了。”
常淑琴听着这些话,只好逆来顺受,越发伤心了,顿时泪水滂沱。黄娟看着奶奶哭了,也跟着哭起来。这时,黄为、黄亮、迟书君和秋芬都哭了起来。
看着这种局面,江雪的心也软了,说道:“……三股就三股吧。塌花被我们一床也不要,该抵得过一千四百块吧。还有医院里欠八十五元、为奶奶的事在我家打了一次长途电话,就算十五块吧,刚好一百块……”
黄亮摸出一百块钱递给江雪。江雪假惺惺地推辞了一下还是收了。账算好以后,黄中他们顾不上吃夜饭就走了。常淑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灵充满阴影,发自内心说道:
“人哪,生也难,死也难呀!”
黄亮这时才有点紧张:幸好陈英回家探望她父亲去了,要是她见了这种局面,麻烦可大了。
过了两天,黄亮特意来到黄为家。黄亮出门口才也操出来了。他从内地谈到沿海;从种养殖谈到办企业;从现实谈生活谈到人生哲理;从政治谈到经济……谈得是那样孜孜不倦,说得是那样的骨鲠,气氛是那样的和谐……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倦意。迟书君抱着黄娟一直陪着他们。黄亮谈论的最核心问题是搞活经济。黄为最后说:
“我现在只有在家里干了。有我在父母身边,肯定他们会觉得踏实些。再说,我现在已经有份工作,我会好好干的。”
黄亮很感激说道:“照管好父母我万分感动,有致富路子你一定要走。我们队里好多人都富了,还盖子楼房,你要尽快想法富起来呀。”
黄为伤感起来:“现在我短时间是爬不起来的,老账还没有还,又增加了新账……”
“你别说账了,一切我包了,你安心过好日子就是了。”黄亮说,“你放心,欠债最迟明年底就能还清。”
迟书君插上嘴来:“这样千万使不得,以后有了办法我们一定要还你。”
“弟兄不必分你我,我不过机遇好点而已。现在我已经比你们过得轻松,应该知足了。”黄亮紧握着哥哥的手说,“我和陈英的结婚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准备走。原来想在家里结婚,看来经济不允许,只有婚事新办了。”
不知不觉的,晨光已从瓦缝里躲进来,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平凡的夜晚已经过去了。黄亮最后对黄为说:
“我要赶八点的车,陈英在车站等我,以后有事要多给我写信联系。”黄亮说罢,在熟睡的黄娟脸上亲了亲,离开了黄为的小屋。
黄亮走后,迟书君和丈夫商量道:“弟弟结婚,也该送点礼物才是呀。”
“嗯,我也有这个想法。”黄为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家里没有多少钱,到底送什么呢?”
“要不你去厂里找龙二爷预支点工资吧。”
“来不及了。”
这时黄娟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在倾听大人们的商议。
迟书君说:“家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实在想不出办法呀。”
黄为说:“我看这们吧,以后给他寄一百块钱去。”
迟书君不同意:“这们不喜幸。要不,我去找本队那些专业户借,肯定没问题。”
黄娟对大人的话题也很有兴趣:“我们家里的收音机是最值钱的,就送二叔收音机吧。”
“哈哈哈,”黄为笑道,“你这傻孩子,收音机还是你二叔送的哩。”
“噫,我看可以……”迟书君说,“这还真有纪念意义。收音机是咱黄家最困难的时候买的,看到它就能想到从前,激发创业精神。”
黄为说:“我看不行,他二叔不说我们瞧不起还他吗?再说,这收音机的价值的确太低了。”
迟书君说:“礼轻仁义重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黄为犹豫着说:“就这样办吧,相信他二叔不会嫌弃的。”
三个人商量好后,大家都顾不上吃早饭,黄娟抱着收音机跑在父母前面,直奔奶奶家去了。这时黄亮刚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黄娟跑到黄亮跟前,恭恭敬敬把收音机递给她二叔,还说:
“二叔,这是我家最好的……送给你……”
黄亮高兴地接过收音机说:“真乖,还是留着你们听吧。”
“不,现在爸爸教我学文化,没时间听了。”
迟书君说:“小小礼物,还是你送的,给你做纪念,不嫌弃吧?”
黄亮笑道:“小娟送的,喜欢还来有及呢。这是很有意义的礼品,我看到它就会想起茁壮成长的小娟,想起落后的从前。”
黄亮道别了家里人走了。黄大一到当门竹林底下,一直望着孙子的背影完全消失。常淑琴和黄为还一直把黄亮送到了车站。
车站里已经来了好多人,都是在黄亮带领下致富的。他们知道黄亮今天要出行,都提着礼品前来送行。陈英也早在车站等候了。送行的蕃衍着把黄亮围住,争着送礼品。不一会儿地上就放了一大堆。他们有口皆碑向黄亮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全靠你,我修起了楼房。”
“是你把我家搞富了,不但把欠款还清了,还存了好几万哩。”
“是你给我提供的信息赚了大钱,我忘不了你。”
“全靠你把我家大娃子介绍出去,现在拿一千多块一个月。”
……
黄亮倾听着阵阵赞颂声,不孚众望,顿时热泪盈眶,激动地说:“你们富了,不是我黄亮的功劳,是党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大家富了千万不要忘了国家,千万不要来歪的,凭正正当当的劳动找钱。看到你们今天这个样子我很高兴,但是你们不要满足,要继续前进。请大家相信我,我还将继续帮助你们,继续给你们提供致辞富信息,争取早日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
大家默默谛听着,不住地点头。
汽车开过来了,乡亲们帮着把礼物搬上车。陈英再三叮嘱母亲:“娘,春节我们不回来了,争取在厂里加班。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生活开好点,千万不要卦念我和黄亮,我们会和睦相处的。”她又对黄为说,“哥哥,你要好好体帖嫂子,照顾好小娟。”
汽车开走了,大家不约而同喊道:“祝你们新婚快乐!”
黄亮探头车窗外,不住向送行的人招手致意。常淑琴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汽车突发出空前的悲伤感和孤独感,她再一次掉泪了。黄为挽着母亲的胳膊,关切道:
“娘,别悲伤,咱们回家吧,起码您身边还有我和书君。”
常淑琴和黄为慢慢往家移动着。今天他们没有了精神,没有了笑容。回到家里,迟书君已经把屋子收拾好,正在安慰着两位老人。
第二天,黄为照常去厂里上班。厂里一派萧条:残砖旁,红墙下,只有少数几个人在那里无精打彩的,听说原有的工人大部分已经走了。黄为问起缘由时,有的工友说:
“……人家还不走?说的加班给工资,可比上月的工资还少,怎么稳得住人哪!”
“发工资啦?”黄为兴奋地问道。
“嗯,每人发了上个月的一部分,……硬要拖欠,也不知这个龙厂长居心何在。有的说钱被他们整光了,我看倒也像。”
黄为听到领工资的消息后只管高兴,午饭后急急忙忙地去了财务处,结果只领到了两百元钱。黄为现在有个想法:争取把钱积攒起来,好把那顿价昂的午餐搁平。为这事他还去找了龙二爷。龙二爷叫苦不迭:
“两百元都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厂里亏损很惊人,别说开工资,就是正常的运转也成问题了。”
黄为说道:“现在我的家庭经济确实困难,再加上我奶奶去世花了一笔钱,日常生活也难以维持了,你把拖欠的工资支给我,然后在下月的工资里面扣除。”
龙二爷表现出同情的神态,说道:“你我两个凭私人关系好说。你是有功之巨,有困难我能不帮吗?你需要多少钱我私人借给你,随便你什么时候还。”
黄为没有客气,他默了一下说:“就给你借四百二十元吧。”
龙二爷爽快摸出四百二十元钱递给黄为,说:“你千万不要提工资的事,免得工友们闹潮。”
黄为表态很稳重:“我知道该怎么做。”
下午,黄为下班后,急匆匆往家里赶。现在他身上揣着六百二十元钱,为这点钞票他还在精心地盘算着:回家只能给妻子说这是几个月的工资,至于欠龙二爷的四百二十元,选个合适的日子再给妻子说清楚,免得她伤心。
回到家里,黄为把钱交给了迟书君。他满以为妻子会责怪他工资低,谁知迟书君还高兴地说道:
“不错,总比呆在家里强多了。”
黄为说:“厂里还欠咱一个月的工资。现在厂子不紧气,正亏损着,等以后好转了,工资肯定会更高些。”
迟书君笑道:“钱多钱少在其次,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啊。”
正在这时,常淑琴过来了。她特意给黄娟抓了一大把糖过来,对黄娟说:
“现在你曾祖母去世了,我感到空虚了好多,你喂了四孃的饭就走了,我真想和你玩一会儿。小娟哪,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黄娟摇着头说道:“我做不来啥,怕奶奶看着更生气。”
“你已经很不错了,”常淑琴紧紧捏住黄娟的小手,“你是一个很孝顺的乖孩子。”
黄娟翘着小嘴说:“四孃不能动,三孃他们就不喜欢,我怕……”
“傻孩子,谁说三孃不喜欢四孃?”迟书君说,“只要你听话,谁都会喜欢你的。”
常淑琴肯定道:“小娟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那三孃他们还是不喜欢我?”黄娟生气地说道。
“别瞎说,三孃喜欢你的。”迟书君说。
黄娟顶着嘴:“为啥她不要我摸小弟弟?”
迟书君解释道:“是怕你伤着小弟弟呗。”
黄为把黄娟号召住了:“小娟,走,咱们到屋里学文化去。”
迟书君摸出五十块钱来给憨厚的母亲:“娘,黄为在厂子里第一次进工资,这点钱您收下吧。”
常淑琴推辞道:“你家经济很困难,我怎么下得起心要你的钱?”
“娘,我们家经济困难不是您造成的,赡养老人是年轻人应尽的职责。不能以经济困难为借口懈等老人哪。”
常淑琴还是不肯收:“等你们经济好转了再说吧,现在我有吃有穿的,不必连累你们。再说,你们还背着不少账呀。”
“这不行,赡养老人那一份应该优先考虑。”迟书君深入浅出讲着,“假设我富了,有二十万,去北京买一套房子花去三十万,欠债十万,这能说我穷吗?可以欠债十万这个为借口在赡养老人上打折扣吗?很多青年人在老人临终前爱说这句话:‘想得到来做不到’,可我永远不说这句话。您今天如果不收下,就当没有了我和黄为。”
常淑琴只好收下,感动得直掉热泪:“有你们这们的大好人,我已经够满足了。现在,你奶奶去世的悲伤全没了。”
迟书君说:“这是举手之劳,您不要老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谈,弄不好会影响家庭团结的。”
“我有分寸。”常淑琴说,“你奶奶在世收的塌花被太多了,留着没有用,我准备分了。”
迟书君说:“不必分,你留着吧,以后赶礼免省花钱。也可以卖掉一部分使零用。总之,我们是不会要的。”
常淑琴说:“这事由我作主,就照四股分吧,我占一份,你们三兄弟各占一份。”
迟书君说:“其实三弟的已经批成了钱拿走了,您就留着吧。您不要老考虑儿媳们,千万要保重自己。”
“别多说了,一天不分我一天睡不好觉。”常淑琴说着,大声喊着黄为,“黄大,你快出来去分塌花被!”
黄为闻声出了门,了解情况后说道:“我们不要,您执意要分的话,我们那一份送给您。”
“你们这样不是成心为难我这当母亲的吗?这回千万得听我的。”常淑琴说罢,拉着黄为走了。
迟书君只好让步:“分就分吧,不过质量好的您全留着。”
黄为一家子到了母亲家里。原来常淑琴早已把塌花被分成了四堆。她对黄为说:
“你们要哪一堆,任选。”
黄为依次要了门前那一堆。
迟书君主动给母亲选了一堆,并搬进了里面一间屋子,然后又把自己堆里好一点的全选出来给母亲换了才叫黄娟帮着搬。黄娟扛起一床较轻的到秋芬跟前说:
“四孃,我送你……”
“乖孩子,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迟书君感到很遗憾。
常淑琴推辞道:“我们全家已经有一份了,不能再要你们的。”
迟书君说:“秋芬是残疾人,国家都有政策照顾,我们是她的亲人,还能袖手旁观吗?”
常淑琴再也没有说什么,帮着黄为把塌花被搬回了家。
第二天,常淑琴约了黄一之和迟书君,准备把黄中那份塌花被挑去。
半饷午,他们才到黄中楼下。常淑琴怕因寡鸡蛋的事两妯娌发生口角,于是对迟书君说:
“你累了,就在楼下休息吧,我和你爸爸负责给黄中送去。”
迟书君说:“咱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小江了,顺便看看长得怎么样。”
常淑琴只好说道:“江雪不喜欢别人看她的孩子,说怕染上病,还是不去看为好。”
“我没不传染病,她是不会拒绝我的。”迟书君自信地说着,挑着担儿直往楼上攀。
到了黄中门前,常淑琴拉了迟书君一把说道:“让我先进去。”
屋子里,江雪抱着正在哭闹的黄江不可开交。她见母亲进来了,丧着脸说话还是那样粗犷:
“小江自从他曾祖死了,回家来就装狗,吃药打针也不见好转,是不是那个老东西在阴间害他?”
常淑琴忍痛解释:“怎么会呢?要是她晓得害人就不会死了。再说,她要害也不会害自家人哪。”
接着,黄一之和迟书君挑着塌花被进来了。江雪当没有看见。迟书君卸下担儿,兴致勃勃地到江雪跟前,伸手欲去抱黄江。江雪瞪了她一眼吼道:
“……就是怪你,还有脸进我的家门!”
迟书君被这莫名其妙的恶语搞懵了,一时间哭笑不得。呆了好大一阵,还是陪着笑说道:
“我一向对你们无二心,别开玩笑了,看伤着你的身子。”
“你给我出去,我不愿意见到你!”江雪毫不客气。
常淑琴忙把迟书君拉到一旁,拐着弯子委屈求全:“今天还是书君打的主意,说你奶奶去世了你们花了钱,塌花被你们也该分一份……”
“少说废话,不知你们安的啥心?”江雪接着吼道。
黄一之上前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我们这些乡下人,没有一个心眼歪的,把你们看得比宝贝还重啊。”
常淑琴忍辱负重靠在旁边说道:“孩子有病好好医嘛,发气没有用的?一点小毛病别把大人折腾坏了。”
江雪抱起孩子,看了看挑子里的塌花被,扁着嘴说:“你们假情假意的,尽选些下等货给我,全挑出去,我不要!”
常淑琴不住声明:“都是平均分的,也没不丝入扣;说实话,你这一份上等的还多一些。书君选给我的上等品,我多数都给你了,考虑到和你们打交道的是大面人物,难道这还不公平。”
“你别书君前书君后的,你以后就靠她过日子吧。”江雪指着迟书君的鼻梁骂道,“你这个贱货,以后不准登我的家门!”
迟书君一听愕然了,哭着跑下了楼梯。黄一之和常淑琴骇得全身发麻,卸了塌花被也跟着奔出了门。常淑琴怕得罪三儿媳,还回过头来说道,“你今天见孩子病了心中装着闷,等你气消了我们再来,千万要尽快把小江的病治好。”
楼下,来了两辆救护车。黄中匆匆上楼把江雪和黄江接上了车。很快,救护车开走了。黄一之和常淑琴在街边找到了双目涔涔的迟书君,常淑琴赶忙前去安慰道:
“书君啦,你千万不要见你三妹的气,今天她的情绪反常,多半是因为孩子病了受了刺激。”
迟书君擦干眼泪说道:“我不会生她的气的。我们这般无钱的人,被人瞧不起是理所当然的。”
中午,常淑琴他们回到家里,见门口地上好多血迹。黄大一忙告诉迟书君:
“小娟硬要帮着我煮饭、切菜,不小心切伤了手。”
迟书君忙进屋,见黄娟的左手食指被白布缠着,还在若无其事地坐在灶门前烧火。迟书君被孩子的勇敢征服,不住警告自己:要沉得住气,要坚强!她忙上前去关心:
“孩子,痛吗?”
黄娟摇摇头,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迟书君的悲伤全被黄娟的勇敢撵跑了,她忙拖开黄娟,坐在了灶门前。
黄娟用力推着母亲:“妈妈,我能做的事情就让我做吧。”
“等你的伤好了再做吧。”迟书君扶着女儿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你们不是说劳动致富吗?我要好好劳动,争取比三孃他们更富。”
迟书君没有想到孩子会有这样高尚的精神,顿时被感动得心里热乎乎的。
一晃两年过去了,又迎来了一个骄阳似火的夏天。
这段时间里,黄亮没有回家过一次春节,寄钱回来把所有欠款还清了;黄为家也有了一部分存款;黄娟已满六岁了,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天天闹着进学堂;老人们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头上多添了几根银丝;秋芬依然不能自理;黄中家的变化可大啦,黄江三岁了,发育满快的;听说最近黄中还要提干。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无论江雪怎么冷醒对待母亲,常淑琴为了儿子和孙子,从没有往心里去过,每次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竟管江雪每次对母亲送去的东西都感到不如意,可常淑琴对这般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生活习惯了,每次都厚着脸皮,把儿媳的闲言冷语当耳边风。这天,常淑琴又提着半菜篮子丝瓜去了黄中家。进门时,不见江雪,只有黄江一个在家玩。屋子里,各种玩具满地都是。黄江见奶奶来了,还是那个专横跋扈的样子,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嘘——你快出去!”
“为什么?”
“我妈说的不准外人进来。”
“可我是你奶奶呀。”
“也不行,妈说了,你们也不准……你们那些穷人爱偷东西……”
“好好好,我出去。”常淑琴没有在乎黄江的冷落,提着蓝子只好站在门口。好大一会儿,腿酸了,便对屋里的黄江说,“江江,给奶奶拿张凳子出来让奶奶坐吧。”
“休想!”
这时常淑琴才想起篮子里给孙子买的半斤牛奶酥,便哄着黄江:“小江,奶奶给你买了粑,快来吃。”
黄江迅速跑出来,抢过牛奶酥一看,二话没说就扔到楼下去了。
常淑琴很吃惊:“你怎么扔了?这是……”
黄江若无其事地说:“……太差劲了,不卫生。”
“这是刚从店里买的呀!”
“你们乡下人本身就不卫生。”
常淑琴似乎醒悟过来:这多半是黄江不愿意让自己进家门的理由吧。她正在发呆时,江雪挎着包袱回来了,见母亲站在门口,淡漠说道:
“娘来了,在屋里坐吧。”
“哎——”常淑琴欣慰地答应着,跟在江雪后面进了屋。
黄江见母亲回来,奔过来又跳又闹,扯着他妈的衣服发蛮:“我要好吃的,我要好玩具!”说着拖过江雪手挽上的包袱来了个底朝天。这时荔枝、龙眼……小汽车、小飞机……倒了满地。黄江很不满意,又哭又闹,“我不吃这些……我要手枪,我要坦克……”
江雪忙哄着黄江:“这些都是最贵的,光是那辆小车就花了八十多元。”
“我不要,快去给我买菠萝、买手枪。”黄江说着,娇横起来,把母亲刚才买的东西乱扔乱砸,有个小玩具车正好砸在常淑琴的额头上,还划破一道小口直流鲜血。黄江不以这然,又拣起水果掷向母亲,哭丧着继续闹,“快去……快去给我买……”
江雪急忙抓住黄江的手,耐心解释道:“小车比手枪好,等你长大了,天天开真的小车,像你爸爸那样好找大钱。”
“不,我要手枪!”黄江顽固说道,“我有了手枪,就有怕别人了,你不去买……我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江雪不顾额头上还在淌血的母亲,急急忙忙出了门。
常淑琴找了一小块卫生纸帖在伤口上,给黄江收拾着残局。她把黄江的玩具收拾在屋角,还把那些被孙子踩得面目皆非的水果装在了篮子里。正在看大彩电的黄江见了,跑过来把篮子里的水果全拿去卫生间倒了。常淑琴很痛心,说道:
“你要学会勤俭节约,那是用钱换的呀。”
黄江肆无忌惮地说:“几个钱?算啥毛?”说完又去玩游戏机去了。
常淑琴是闲不住的人,坐了一会儿便这里抹一抹,那里擦一擦。江雪回来了,担心母亲赖在这里吃午饭,便装着十分关心的样子满口甜言密语:
“娘,我家的事儿我能干,黄中先后请了五个保姆,干一阵都被我打发。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别人干的我既不顺心又不放心。你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帮我操劳我这个当晚辈的心往哪里放?再说,你家的活儿也不少,现在是大热天,趁太阳还不辣早点回去吧,把你热病了才是多事。”
“我不累,不怕热,呆一会儿我就走。”常淑琴直表示着。
这时黄江从屋里跳出来,拖过母亲买的手枪,对准奶奶不停地抠板机。他接连抠了几下不见声响和子弹,又闹起来:
“我要打得出子弹的……快拿钱给我,我自己去买!”说着,把手枪从窗口扔了出去。
正巧,手枪砸在了楼下上回拣破烂那个收荒老汉的头顶上,幸好被遮阳帽挡住,要不脑壳定会开花的。他摸着头顶直朝上面骂道:
“哪个狗杂种扔东西砸我?!”
江雪和黄江闻到骂声,都探出窗外观望。江雪对这般胆大妄为之徒非常气愤,骂道:
“你这个老花包谷,是不是不想活了?是我儿子扔的,砸了你又怎么样?”江雪说着,又直怂恿黄江,“快骂死他!”
黄江杀气腾腾地也学着母亲的的脏话:“你这个老花包谷……”
老汉得知是黄所长的太太、少爷,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老汉说着,揉着脑顶挑着担儿走了。
黄江回过头来又逼着母亲去买枪。江雪没不法子,只好又去了玩具商店。这回她不想再惹儿子生气,花了一百二十元买了一挺机关枪,能连续发射橡皮子弹。这回黄江满意了,拿着机关枪在屋子里乱扫射,橡皮子弹到处飞溅,常淑琴和江雪都挨了不少弹丸。江雪还格格格地笑道:
“真威风,看来二天没人能马倒你。”
常淑琴却很担心:“小心点,别打坏了家事。”
黄江不顾一切地扫射,橡皮子弹打完了,还命令母亲的奶奶在地上给他拾弹丸。江雪和常淑琴不敢不服从,跪跪爬爬地在地上拾着弹丸。一会儿,江雪累得直喘粗气,便坐在旁边观战,这下只有常淑琴拾弹丸了。一直到黄江累了,常淑琴才结束了苦差。她实在不想呆下去了,便提起篮子,出了黄中的家门。
大街上没有了多少行人,很多小商已经收摊了。现在人们的荷包比以前更胀了,两三里路也得赶车。常淑琴把赶车的钱节省下来,去饮食店买了个大油饼,准备给黄娟带回去。她刚从店里出来,有好几个人在朝她打召呼:
“黄大娘,快过来赶车。”
“黄大娘,快点,车到了。”
常淑琴看时,原来是队里的社员直朝她喊。她只好说:“算了,几里路脚一伸就到。”
有两个好心人过了马路,牵着常淑琴去了对面车站。公共汽车开来了,常淑琴被一群人簇拥上了车。大家都争着给她买车票。不知是谁,把队里赶车的人的票全包了。下车后,还要走三四里路才能到家。今天,常淑琴在一派赞叹声中走得特别轻松,大家有口皆碑:有的说他富了全靠黄亮;有的说要不是黄亮他早就没命了;有的说黄亮比哪个干部都更关心他们……
常淑琴回到家里,顾不上歇气就去了黄为家。黄娟正在门口的高板凳上写作业,见奶奶来了忙去屋里搬竹椅。常淑琴把大油饼递给黄娟说:
“奶奶好久没不给你买粑了,今天总算想到了。”
黄娟说:“现在我长大了,不吃粑了。”
迟书君从屋里出来也说道:“现在小娟已经大了,您再也不必给她买零食。省着些,你们还是多照顾自己吧。”
黄娟这才发现奶奶额上有伤,关心道:“奶奶,您额头上怎么啦?”
“哦,不小心碰了一下,一点挂面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迟书君嘱咐着:“娘,你要小也些,现在您不比年轻人,稍不注意是很容易摔坏身体的。”
这时,黄娟拿着大油饼跑了,一会儿又空着手回来了。常淑琴问道:
“大油饼呢?”
“给祖祖和四孃了。”黄娟说着凄凉起来,“……怪可怜的,油饼应该他们吃。”
迟书君和常淑琴看到心底纯洁无瑕的黄娟,都笑了。
这时,黄为回来了,迟书君迎了上去问道:“怎么回来啦?今天下午不上班?”
“嗯。”黄为垂头丧气地说,“厂子快倒闭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在那里也没事干,干脆回来算了。”
迟书君很担心:“你走了龙厂长不会怪罪你吧?”
“什么龙厂长?整天无影无踪的,不知道开车到哪里玩去了。他哪像个厂长?一点不管工人死活,要不是想到还有几个月的工资没到手,人早都跑光了。”
常淑琴说:“听你爸讲厂里还欠了一百多万的债,真是像话,工人一两百块的工资都开不起,厂子还办来干啥子?”
迟书君劝着黄为:“你不管别人怎么样,自身要遵守劳动纪律。干了活儿总会有代价的。钱暂时不能到手,到时候总会有个解决的地方嘛。”
黄为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其实我早都不想干了,失了业找不到钱怕伤了你们的心。”
常淑琴说:“要不还是趁早找别的事情干,别老在厂里白白浪费时间。”
迟书君叹息着:“没有门路啊。黄亮提出的致富信息,他不肯采纳,硬要埋头卖力,哪还有不吃苦头的?”
正在这时,算命先生挑着担子躬行黄家门前。今天他没有挑葡萄下乡叫卖,筐子里装的全是葡萄苗子。他兴致勃勃地卸下担子说:
“今天我专程给你送葡萄苗子来的。”
常淑琴感激万分,说道:“你太费心了,怎么会想起了咱黄家?”
算命先生推心置腹对常淑琴说:“我首先声明,我不是当年的算命先生。算命那年月,找点不干净不的钱,生怕进笆篓,对有权势的怕得要命。那回你来算命,得知你是黄所长的母亲,吓得我不敢收钱;那是为了讨好你,被抓住了好多张嘴说情。吃诈钱的年头,夜里尽做噩梦,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现在靠本事挣钱,一下就舒心了。”
常淑琴说:“这苗子也是劳动得来的,我们不能白要,多少钱我们给你。”
“别见外了。”算命先生风趣地说,“再三声明,这回不是来讨好你的。因为我现在心里踏实,不怕谁了,甩几根苗子出来,只不过是做点自己应该做的事。”
迟书君夸道:“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算命先生说:“大好人要算你们黄家。全大队谁不知道你家有个黄亮,不但自己富了,还把乡亲们引上了致富路,我这是在向他学习。现在这个社会,只有大家都富了,才真正像个样子。”
大家都很佩服算命先生。
黄为说:“我种葡萄没不经验,再说销路……”
“这就不心担心了,我这里有本书,你就拿去照上面的做吧。不过,现在不是种葡萄的季节,但我这是良种葡萄苗,只要注意遮阳浇水,完会可以成活的,并且明年就可以见效。现在种葡萄的人虽然多了,但销路不错,据说镇里马上要建一个葡萄酒厂,需求量很大,听说还要动员大家种哩。”
黄为收下了葡萄苗,不住表示:“谢谢你的关心,以后碰到了技术上的难题我还要来找你。”
算命先生很干脆:“没部题,咱们互相学习嘛。”
黄娟还朝着算命先生大声喊道:“谢谢公公……”
算命先生挥着手走了。
下午,黄为和迟书君把葡萄苗种在了地里。黄为对它寄托着希望。
眼下,黄为家的经济不算十分困难,主要还有两股账长期困扰着他:一是欠黄亮的钱还一分没还,竟管黄亮口口声声说算了,但他这个当哥子的根本输服不下去;二是欠龙二爷的钱也还一直瞒着妻子,他竟管在厂子里把吃菜的钱偷偷节省下来还了二百二十块,还差两百块尚无着落,所以时常见了龙二爷就只好躲开。收工后,迟书君不停地劝着黄为:
“你明天还是去上班,不管能否进到工资,不管厂里有没有事干,你呆在那里,工天在,以后好有个说法;如果你不打照面,工资本身又少,再扣掉一部分就更没有搞头。”
第二天,黄为去了厂里,好不容易见到了龙二爷。看上去今天他的气色很好,没有怪声怪气地训工人,还站在办公室门前不住蛊惑人心:
“今天发一个月的工资,人平两百块。大家好好干,我们的货能销出去了,镇里要建一个葡萄酒厂,需要很多砖。今天发的款子,我就是找他们预支的。我给大家找工资好辛苦啊!大家看我一面,好好干吧,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时,大部分人脸上有了一丝喜色,黄为却望着大堆大堆的次品砖发愁。他不想看到类似乡政府大楼的悲剧,决定去弹劾阻止龙二爷销售次品砖的行径。可是还隔龙二爷老远又恐惧想来,生怕龙二爷逼他还债。一会儿,龙二爷来到黄为跟前说:
“葡萄酒厂来拖砖,你还是照老样子,不需点数,让他们拖就是了,以后我给他们算账。”
黄为没有吭声,瞟了龙二爷一眼走了。
没过两天,葡萄酒厂拖砖的车队来了,李司机也在。黄为先组织人马,上了些质量较好的砖。没拖几车,就只剩下次品砖了。黄为阻止着搬运工装车,义正辞严地说道:
“这是修房子,不是铺路。这批次品砖用来建房,将来出了问题谁负责?”
搬运工们都停止了装车。原来是张带班头在押货,大概现在也已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头目吧,说起话来既威严又洒脱:
“叫你们装车就装嘛,出了问题又不会找你们的。”
黄为坚持不肯:“不合格的产品决不能装车,哪个装了哪个负责!”
这时张带班头口吐秽言:“世界上没有你这么笨的人,居然说自己的货不好。我看你存心想把厂子搞垮,或是厂长少给了你奖金怀恨在心是不是?”
“你们快开走,今天我有权利不发砖。”黄为果断地说,“这号砖脚一踩就碎,你们想用来建厂房,还没有投产就倒了,这究竟在整谁?”
张带班头见搬运工们全走了,也只好开着空车子回去。这件事很快被龙二爷知道了,他先劈头盖脸地骂了黄为一顿,没有急于找他算账,便心怀不测去找了黄中。这时正碰上黄中和儿子在打电子游戏,江雪在一旁观战,只听黄江直叫喊:
“你又输了!快给钱!”
黄中给了黄江一块钱,很扫兴地说:“看来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哟,我已经输了二十多块了,”
江雪乐得合不上嘴,直夸:“小江真有出息,将来是一双抓钱的好手。”
黄中他们三人确实陶醉在欢乐之中了,龙二爷在他们身后呆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Sign in and Reply
Modify
Rep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