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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圆人生9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常淑琴推心置腹地说:“你一定要多读书,以后才有办法,争取二天吃国家粮。你看你三叔他们,现在有享不完的福;你爸爸错过了很多机会,要不也像你三叔。现在你爸爸妈妈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争这口气,将来成为有用的人。”
黄娟望着奶奶不住地点头。
九月一上清晨,阳光明媚,碧空万里,和煦的秋风不停地刮着。
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穿着新衣服走了,,迈上了她学习生涯的第一步。今天黄娟硬不要父母亲送。黄为和迟书君站在竹林底下,一直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至到完会消失在山间小路,他俩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不知不觉地,黄为竟掉下了几颗泪珠来。
从此,黄娟每天高高兴兴上学,蹦蹦跳跳回家。迟书君也常抽空去学校,站在窗外看女儿听课的情境;黄为怕增加女儿的负担,没有定时辅导了,只是告诉女儿不懂就问;常淑琴爱去学校周围割草,一下课就朝学校望,生怕别人欺负黄娟。这天,常淑琴从学校回来对黄一之说:
“小娟的桌凳实在太烂朽,你带着工具去帮修修。”
“要得。”黄一之欣然同意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黄一之带了斧子、锯子、铁钉和木板之类的赶到了学校。他在黄娟的陪同下,进教室精心修起桌凳来。这时,老师正在办公室改作业。今天正好碰上黄娟值日。黄一之不住问黄娟:
“哪张桌子是你的?”
黄娟指名了自己的桌子,说:“爷爷,我那张桌子不很烂,去修后面的吧,那几张桌子才更摇晃哩。”
黄一之说:“先把你的修好了再修别人的。”
一会儿,黄一之把黄娟的桌凳又是钉又是帖的,修整得十分牢靠了,又去帮着修了好几张,见天色已晚,便带着黄娟回去了。路上,黄娟要求黄一之:
“爷爷,您明天还是来吧,把我们班的全修好,然后去修别的班的。”
黄一之笑道:“爷爷不是木匠,那有那么大的本事呀。今天你看着的,爷爷笨手笨脚的干不好木活儿,再说现在木板和铁钉都用完了,无法修了。”
第二天,黄娟去得特别早,她是第一个打开门进教室的。黄娟仔细在教室里检查着,发现还有几套桌凳特别差劲,她便选定一套最不像样的,用自己的去调换了。上课的时候,老师发现黄娟面前还是烂桌子,很吃惊:
“黄娟,昨天你爷爷怎么没有把你的桌子修好呀?”
黄娟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答:“……是我愿意坐的。”
“为什么?”
“我不坐别人会碰到的。”
这简短诚实的两句话,把老师感动了。
隔了一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迟书君坚持要打着雨伞背黄娟去上学,黄娟拒绝了。迟书君只好跟在女儿身后当保卫。走了一小段路,黄娟转过身来说:
“妈妈,我不要你送,这样我会不勇敢的。”
“我怕你摔倒。”
“我不怕,摔倒了爬起来就是了。你很累我不要你操心。”黄娟说着,用一种特殊的眼神排斥着母亲,直到母亲离开自己老远了,她才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学校赶去。
迟书君回家后,雨越下越大,她心里想:幸好这时小娟已经到学校,要不准会淋得够戗。中午,雨停了,迟书君正准备给女儿送饭去学校时,黄娟回来了。她见到女儿就生起气来:黄娟除书包稍好些以外,全身都是湿湿漉漉的。迟书君赶忙给女儿解着湿衣,说:
“你怎么搞的,把雨伞给别人?”
“嗯。”
迟书君迟疑了一下笑道:“你做得对。……咋会全身都湿透呢?”
“房子很漏,全班同学的衣服都打湿了,老师也挨淋了,后来我们干脆打着伞上课。”
“哦……快换衣服。”迟书君说着,忙去翻箱子。衣服换好后,她要求女儿,“以后下雨天中午别回来,我给你送饭到学校。”
“老师怕我们得病,今天下午放假了。”
“那好,你就在家里好好写作业吧。”
晚上,黄为回来了。他没有去打扰在屋里聚精会神写作业的女儿,便靠在了妻子身边。迟书君向丈夫诉说着苦衷:
“今天上午小娟被淋了。那些教室的确太陋烂了,不如把小娟转到别的学校去读吧。”
黄为直摇头:“别的学校也好不了多少。再说,路程远对小娟更不利。”
迟书君建议:“要不,把我们家的瓦挑去,帮着把学校的房子翻盖一下。”
“可以,不过我抽不出时间啦。”
“为了孩子们,你就耽搁一两天吧。”
“行,那就定在后天吧。”
过了一天,恰好是星期日,黄为请了两天假,准备去学校修整房子。他是这样安排的:星期日挑瓦去学校;星期一孩子们放半天假,找几个能手集中力量捡漏。早晨,黄娟听说父亲他们要挑瓦去学校,万分高兴,硬要争着帮大人的忙。大人们动工后,黄娟悄悄跟在父亲后面下苦力:书包里装了十来匹瓦;还一手端一匹兴致勃勃的唱着童谣。黄为和迟书君各挑了两担去学校后,又来了两三个帮忙的。大家也以苦为荣,还乐呵呵地说:
“为了孩子们能安心读书,累点苦点没啥。”
当他们发现教室墙体不坚固时,还主动回家扛的些木棒去,准备大修一番。黄为他们的行为感动的全校老师,都来尽着自己的义务。黄为问老师们:
“教室这么烂朽,怎么没人管?”
有位教师说:“他们对力教育不感兴趣,大概是看不到经济效益吧。”
黄为问道:“你们向上级反应没有?”
“反应过多次,已舌敝唇焦了,领导们都推碑:叫我们回来找大队;大队的说管不了,应该找镇里;镇里的说经费紧张应该找文教局;文教局的又说下拨了金费的,得找镇……这样颠三倒四的,把人搞得晕头转向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黄为听了这位教师绕口令般的话语,那麻乱的思路毫无头绪,考虑了好大一阵才说:“看来经费肯定是下拨了的,你们应该找镇里。”
“我也有这个看法。”有位教师说,“现在镇的财政吃紧,经费漏洞多,尽是扯这里堵那里。”
黄为也很怀疑:“镇的经济不会紧张吧,要不,还修那样漂亮的花园干什么?”
“做面子呗。现在有的地方是说好就好,不管内部怎样空虚,只要外牌子糊得好看,就会说你这个地方的干部有能力;美名改革开放成果显著。你们想想,这名利双丰收的空子他们舍得不去钻吗?”一个教师很有风趣地说道。
第二天,黄为带着乡亲们把大队民校的教室修整好了。下午,黄为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家里时,迟书君告诉丈夫一个最不好的消息:
“听说镇砖厂倒闭了,很多人为了工资问题在闹潮哩。”
“哦,这是我预料中的……”黄为显得很轻松愉快,“厂子早都该倒闭了,免省继续害人。现在我只担心那些穷工们的工资。大家一背太阳一背雨的,一点代价不给说不过去呀。”
“反正你不要去闹,进不到工钱就算了,就当气力白花吧。”迟书君给丈夫打着主意,“明天还是去工地上班,工程完工后回来精心管理葡萄苗子。”
第二天黄为刚上班,镇政府顶楼上的高音喇叭就响了,反反复复播送着爆炸新闻:
……镇砖厂广大干部职工,在党的改开放政策鼓舞下,在党委、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厂长龙二爷的带动帮助下,发扬了无私奉献精神,无尝支援镇葡萄酒建设。这精神值得全镇人民学习……
黄为一听,心里骂道:当真是吹牛不犯死罪呀?!正在这时,远处有人叫他:“黄为,快过来!”
黄为一看是原砖厂的工友,他疾步奔过去问道:“找我有啥事?”
工友说:“砖厂已经垮了,听说今天搞结算,说要是不去拿那几个月的工资,过期就当是主动奉献。”
“走,咱们看看去。”黄为说着,邀着工友匆匆赶到了镇砖厂。
他们一进大门,老远就看见办公室门前的大坝里挤了好多人。黄为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去,在人海外面踮着脚,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望着。这时,场子里鸦雀无声,都竖着耳朵等着听龙厂长传达好消息。可是等了老半天,大家的脖子望得酸溜溜的了,也不见龙二爷的踪影,只有副镇长王成出现在办工室门口的台阶上,还在那里攸闲地吸着烟。一两支烟抽完以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搓了几下手,平铺直叙地讲了近半个钟头的大道理,好不容易才涉及到大家关心的问题上:
“……目前,由于种种原因,镇决定不办砖厂了,准备把厂子转包给大队,你们愿意在这里干的可留下来,不愿意干的回家种地吧……”
大家见王成仍在回避要害,都耐不住性子了,有的竟然跳起来喊道:“我们不干了,欠我们的工资怎么办?”
王成简明扼要地说:“天下兴旺匹夫有责。现在镇的经济相当困难,欠你们的工资就把它作为支援镇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吧。”
场子里顿时沸腾起来,把王成围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的思想是一致的:不发工资就不让王成走。
王成见势不妙,只好讲着大道理哄着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你们的工资是小问题,就是几百块钱嘛。大家看远一点,革命先烈流血牺牲都不怕,我们这些新世代的人,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动肝火确实太小气了,这样怎么能实现四个现化呢?这样吧,不愿意为国家做贡献的也不勉强,反正账目在那里摆着,我回去商量,争取挤出点钱来把工资开了;万分挤不出钱来,你们就等一段时间吧,到以后镇的经济复苏了,自会连本带利给你们的。请大家放心,只要镇政府在,只要我王成在,只要是共产党领导,你们别愁进不到工资……”
多数工人听王成这么一鼓吹,叹息着散开了,王成见看己有了退路,仓惶跳上小汽车,快速开走了。
黄为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工地。正在这时,张带班头过来了,黄为生怕换骂,只好埋着头苦干。张带班头到黄为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
“听说你是黄所长的哥哥,何必来下这番苦力呢?”
黄为忙坦白:“今天上午我去了一下砖厂,耽搁了时间,你要记着扣我的工天。”
张带班头直摇头:“小事一桩,你有急事竟管走,反正每月你照常领工资就是了。”
黄为得到优惠后很高兴,甩开膀子干起来。
张带班头又说:“你干这些活儿很苦,我给你换个工种。你去守材料吧。”
黄为听了半推半就的:“你相信我吗?”
“你都信不过还能信谁呢?”张带班头说罢,走了。
下班后,黄为回到家里,给妻子说:“现在我给工地守材料,活儿轻松,就是时间长,责任重大。这几天晚上不能回家,你要照顾好小娟;抽空给母亲他们摆摆龙门阵,免得老人们寂寞;要注意给葡萄苗浇水……”
“你放心吧,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黄为干工作的确任劳任怨。白天他除了看守材料外,还主动去干些零杂活儿。工匠们见他这样勤快,都竖起大拇指夸他。黄为却不在意,认为只要身体适应,多干点活儿算不了什么。
晚上,工地上清静了,黄为便寂寞起来。面对那些优质木材、铝合金管子、不锈钢条、彩色瓷砖……他无法入眠,生怕少了一二。竟管路灯光照着工地如同白昼,他还是不放心,很有规律的隔一两个时辰又去巡逻一次。他很把戏,发现有纸壳子、短截钢条之类的,全部拣来堆放在仓库里。头一天晚,便平平安安过去了。
第二天,爱在黄中门前垃圾筐子里拾东西的那个老头来到工棚前,准备拿走黄为收集的废铁废纸,被黄为阻止了:“这是工地上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收荒老头儿说:“这些废东西,哪个工地都不会要的,你也太小俗了。”
黄为说:“既然是废东西,你捡它干啥?你需要它,证明它有价值,这个价值应该属于工地。”
老头儿没有办法,只好打和牌:“这们吧,把这些废品卖了,钱咱们对半分。”
黄为直摇头。
“你占两成怎么样?”
黄为还是摇头。
“要不我给你搬去卖,只给一包烟抽行不?”
黄为有些火了,大声说道:“快走,到别的地方去拣吧!”
老头儿没有办法,只好走了。
隔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胖老太婆,没经黄为允许就进了库房,抱起一叠瓷砖就走。黄为立即截住她:
“搞些啥明堂?敢快放下……”
老太婆看样子是有来头的,傲慢地说:“你算老几?我给张带工头说了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黄为上前拖过她手里的瓷砖,说道:“就是给县大老爷说了的我也不要你拿。这是我的职责。”
老太婆骂着忿忿不平地走了。一会儿,她带着张带班头来了。张带班头对黄为说:
“这是工商所周所长的母亲,要几块瓷砖嵌梯子,给她吧。”
“不行,瓷砖到处都能买到,又值不了几个钱,何必来占便宜?”黄为坚定地说道,“国家财产,一分也不能侵吞!”
张带班头见黄为这样刚强,只好对周所长的老妈说:“要不这样吧,等工程完工了,有剩余的我给你送来。”
今天的麻烦事可多啦。一会儿,一个农村老太太又来了,她指着一截两尺来长的废钢条说:
“叔叔行个好心,我要一截废钢条做一个火钩。”
黄为打量着老太太,说道:“老人家,那是工地上的财产,我不能给您。火钩只有一块多钱一把,你去买一把吧。”
“我没钱了。”
黄为见老太太实在可怜,便摸出两块钱递给她说:“这钱给您,快去买吧。”
老太太谢着黄为走了。
黄为为了老太太的一截钢条,午饭也没去吃,目的是省下钱来弥补损失。
这些天来,黄为当这个看守有许多烦恼,好不容易才有了个换班的机会。晚上他回到家里,向妻子诉说着苦衷:
“唉,当看守可不是容易的事,挺得罪人的。”
迟书君说:“只要你秉公办事,讲原则,别人是会理解你的。”
“但还是有些人不理解,只好我自己吃点亏算了。”
“你这个想法对,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能让国家财产受损失。”
“是啊,这些天来很伤脑筋:这个要两把水泥补灶头;那个要张纸壳垫鸡篼儿……这等小事也不好推辞。”
迟书君皱着眉头说:“虽然是小事,但是一件一桩凑起来就是大事了,还是不能起坏了头才是。”
“我没有……”黄为说,“别人索要的东西我有记载,并私下作了补偿。我尽量做到既方便群众,又不让集体财产受损失。”
黄娟自从读进学堂以后,更听话了,她从不来烦大人,一有空就在小屋的柜子上做作业。今天父亲在家,她也只说了一句话:
“爸爸,老师们都夸你哩,说你是大公无私的好人。”
“嗬,我有这么伟大?”黄为过去轻轻拍着黄娟的头说,“这是小事,禁不住别人夸奖。”
“什么是大事呀?”黄娟天真地问道。
黄为思考了一下说:“就是那些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事。”
“哦,将来我能做大事吗?”
“能。”迟书君笑着说,“现在你好好读书,有了文化,就能做好多好的事。”
黄为怕影响孩子的学习,说道:“现在你的任务是读书,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懂吗?”
“我懂了。”黄娟答应着,又去柜子旁看书去了。
镇政府花园的工程进度还真神速,眼看就要峻工了。黄为的功劳特别大,废旧物品捡了满满的一屋子。张带工头见了还笑黄为:
“嘿嘿嘿……你这个人真把戏,那些废东西堆着干啥?快拖去卖了好收拾残局吧。”
黄为找了个车子,将废品拖到了收购站。原来,这里的店主就是张带班头。这时,他拿着水龙头往废纸堆里灌水。黄为见了又管起闲事来:
“你是不是神精有问题?干嘛把干酥酥的纸打湿?”
张带班头瞟了黄为一眼说道:“你懂个屁,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一斤废纸能变成两斤来。”
黄为不服气:“我这些纸发了水你要不要?”
张带头怪笑道:“当然要……价钱便宜点就是了。你卖得脱,我有赚,收购价是我嘴里出。”
黄为心里斥责道:使这等黑心钱,不得好死!由于这里是本镇独家回收店,黄为只好把一车废纸全卖给了他。竟管价钱被人踩了,收入还是可观的,一共卖了三百八十元钱。黄为揣着钱高兴极了。他挺洒脱的,生怕钱扯化,准备马上交给张带班头。张带班头要想在这里立足,不敢吃黄为,面子上倒很爽快。笑道:
“是你拣的……,就归你了。”
“我不要……交给建筑工程吧,哪怕能多买几盆花也好。”
“你怎么这样本分?废旧东西没不追查,你拣的应该属于你。”
“不,没有工地就没有这些废品,它应该属于工程的主人——镇政府。你代收下吧。”
张带班头说:“这样吧,钱你先保管着,花不花由你,到以后工程完工后再说吧。你又好久没有回家了,今天晚上我替你值班。”
今天黄为的心情特别轻松。考虑到好久没有跟黄娟买粑了,下班后,他在公路边的摊贩那里称了两斤梨,兴致勃勃往家赶。刚下车就碰见了本队做水果生意的陈木匠。黄为立即拿出梨来招待他。陈木匠推辞了:
“你留着回家接孩子吧,我天天在水果堆里,别说吃,闻也闻够了。”
“你们做水果生意能赚大钱吗?”
“不行啊,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现在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了,应该说生意好做啊。”
“有这个理。但是现在耍手断的太多了,你做老实生意还容易亏本。那些人扣斤压两、以次充好……凶得很。”
“只要消费者能识破他们,就没有他们耍把戏的余地。”
“不容易啊,说不定你今天都吃了亏。”
“没有,两斤梨,我亲眼过的秤。”
“你拿来我给你告一下。”陈木匠取出背兜里的秤一称,只有一斤六两。陈木匠提着秤质问黄为,“你看看,吃了亏嘛,只有一斤六两,你咋没有看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的秤本身就是八两或九两一斤的,做秤的时候都搞了手脚,所以你不能发现。”
“这样做秤是违法的呀?”
“违法?谁会管?只要你多给一两百块钱,想要什么秤就有什么秤。”
“这些人,太可恶了!应该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没有人管哪,到处都是这样,谁管得了?”陈木匠说到这里自信起来,“我的秤就是真刻的。正正当当地做生意,还是能赚钱,只不过没人家发福。现在的人哪,有的心也太厚了,为了追求高额利润不择手段。这伙人纯粹是在冒险,没人管他们,他们就不险了。本钱厚了还比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安全;到头来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还更危险了,随时都可能被人家吞掉。这样阴阳颠倒,发展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黄为听了十分觖望,牙咬得咕咕直响。回到家里,他把梨给了黄娟。黄娟现在说话给大人一般:
“我不吃零食了,把钱存着,以后好住上三叔他们那样的房子。”
既然水果买回来了,黄娟也只好收下。她像往常一样分了,只不过这回她多分了一份,就是给自己的老师的。
夜里,黄为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回收店张带班头和小摊贩的面敢孔交替折磨着他,激起了他一阵阵愤怒,最终决定:为了不让更多人受骗,打算明天好好收拾那个小摊贩。
第二天,黄为没有急于去工地,先到了卖水果的那个小摊贩跟前。这个小摊贩是个中年妇女,这时她被黄为威严的面孔怔住了。她直问黄为:
“这位大叔,又要称水果啊?今天有最新鲜的,来几斤?”
黄为顺手抓过摊贩的秤,义正辞严地说:“你老实说,这把秤害了多少人?”
摊贩笑道:“我做正当生意,怎么会害人呢?”
黄为吼道:“你别狡辩了,快把秤收起来!”
摊贩仍然陪着笑脸说:“我是不是少称了水果给你?有这事,准是眼看花了。这样吧,给你补上……”她说着,从筐里拣了两个梨塞给黄为。
黄为把梨扔了,抓过小摊贩的秤,咔嚓一声折了。
这时,小摊贩揪着黄为的衣领大吵大闹起来。围观的人也多了,多数人给黄为助威:
“抓她到工商所去!”
黄为拿着折断的秤,抓着小摊贩的手,把她带到了工商所。黄为把事情的经过给周所长说了之后,小摊贩被带进去了。一会儿,一个工作员把折断的秤也拿进去了。时间不大,周所长出来了。严肃地说道:
“今天就是你不对了,扰乱了正常的市场秩序。经过检验,别人的秤是准确的,你给人家折断了,现在你应该付别人的经济损失。”
正在这时,所长老妈挎着篮子从里面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黄为。她不停是指责道:
“……就是这个家伙,一点不认黄。我要几块瓷砖都不肯,真是一个不会办事的糊涂虫!在这镇上,我要什么人家给什么,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日本人。”
周所长的脸色更严厉了:“现在你说说,该陪人家多少钱?”
“我没有错,她用歪秤做生意,就该挨收拾!”黄为不怕卧薪尝胆,“你们不但不制止,反而纵容,这算什么国家干部?”
“你这个人还嘴硬。”周所长吼道,“扰乱市场秩序,损坏别人的东西,至少也得罚两百块!”
“我就是不给,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给就不准走!”
正在这时,龙大拿着一张条子来,他高高兴兴地帖在周所长耳边说话含沙射影的:“……很可观哪,只要你妥眼皮就万事大吉了。”
周所长看了看条子,冷笑道:“嘿嘿嘿……没问题,举手之劳嘛。”
龙大这才发现了黄为:“咦,你怎么在这里?”
周所长问道:“你们认识?”
“我们是同乡。”龙大说,“他是黄所长的哥哥。”
“哦,真的么?”周所长脸色马上阴转晴,笑道,“没事,没事,你走吧,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这时,张带班头闻迅也赶来了。他看了黄为一眼进去把小摊贩接出来了,还特意指着小摊贩给黄为介绍:
“这是我妻子……咱们是老熟人,何必呢?”
张带班头说着,领着小摊贩走了。大老远,小摊贩还回过来朝着黄为怪笑。
黄为忿忿不不地离开了工商所,这时他才感到心惊胆寒:要不是粘弟弟黄中的光,这回实足的有好心无好报了。今天他没有达到目的,虽然已心恢意泠,但似乎从中又明白了许多道理,唯一能够接受的就是少管闲事。他边走边扪心自问:我能做得到吗?
黄为到了工地,今天他的心情特别不好。现在他恨自己,不但没有改掉“固执”的老习惯,还增加了冲动的坏脾气,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稳重、冷静,争取做一个受人欢迎的人。
今天工程已经竣工了,黄为抓紧时间清理着库房中的剩余材料。他发现好多材料都胜得不少,心里满不是滋味:这些施工真不会精打细算,要是多余的材料不能处理掉的话,又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这时候,张带班头过来了,他叫黄为清理仓库,明天处理剩余材料。
夜里,黄为不敢合眼,生怕那些小心眼向这里伸手,他决定为工地站好最后一班岗。快到深夜的时候,张带班头喝得醉熏熏的来了,见了黄为便高兴地说道:
“今天……今天晚上我和你弟弟黄所长喝了好多酒哟,黄所长的酒量真大,一连坎翻了好几个……”
黄为扶着张带班头到床边坐下,劝道:“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还是少喝为好。”
“不不不……”张带班头摆手道,“现在不喝酒不抽烟不行啊,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天大的事,酒杯一举,可以可以……”
黄为说:“喝了酒后神智不清醒,办事很容易出差错呀。”
“你不懂,我问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张带班头摆出一副老练的样子,接着说道,“现在呀,对的可以说成错,错的可以说成对,就看你的势力和关系……唉,我这个人多好啊,你折我婆娘的秤杆我当没那么回事,对你该不薄吧。”
黄为想着今天自己的遭遇,没不吭声了。这时又来了四五个工匠,二话没说就到仓库里去搬铝合金管子。黄为对这般喧宾夺主的不速之徒很恼火:
“搞些啥子事?不许你们搬……”
张带工头拉着黄为说道:“是我叫他们搬的……不,这是包工头喊的……”
黄为问道:“搬到哪里去?”
张带班头说:“黄所长在楼上要建一个无线电接收塔。怎么,你弟弟要点废料还不同意?”
黄为确实天真:“他拿了钱没有?”
“哈哈哈——小事一桩,还要什么钱?”张带班头拍了拍黄为的头说,“反正是剩着的,做个人情哪点不好?”
黄为很果断:“不行,这是集体财产,非给钱不可!”
“你还敢收黄所长的钱?你还不知道吗?在这个镇上那个不缺火黄所长三分?”张带班头使劲推了一下黄为,“亏你还是他哥哥,外人对他还是五体投地的哩。”
“尤其是我弟弟更不能拿!”
“你弟弟能呼风唤雨,镇里、县里、公检法……哪个部门都有编方,你这个穷哥儿还奈何他得了?”张带班头拍着胸口站起身来,“今天我是带班头,我说的话是要算数的,你们快搬吧。”
黄为不服气,便奔出去坐在那堆铝合金管子上,严肃地说:“谁敢搬我就对他不客气!”
搬运工们让步了,一个个望着张带班头。张带班头手一挥,让他们走了;一会儿,张带班头也站起身来冷笑着,偏偏倒倒地走了。黄为静下来想:弟弟有花不完的钱,什么都能买到,何必来占这点小便宜呀。现在黄为的睡意全部退却了,生怕张带班头把弟弟叫来训自己,结果没有,后来还很平静地过去了。精神松弛下来后,黄为很快进入了梦乡。不久,黄为恍忽感到身子热乎乎的,好像被巨石压着。惊醒过来时,身边躺着一个眉黑唇绛半身赤裸的姑娘。黄为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弹簧似地坐起来呵斥道:
“你是什么人?太卑鄙了!”
姑娘草菅一笑:“温柔点嘛,想和你玩一会儿。”
“快走,我不贪这一杯儿。”
“没有不吃腥的猫儿,……很便宜的。”
“喂,现在改革开放了,找钱的门路很多,你何必下贱自己?”
“正因为现在开放了,我才敢不穿裤子哩。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抓钱。你说我下贱,不错,可我和世上那些贪官污吏比起来,只算根毛。”
黄为为了摆脱女子的纠缠,伉丽甩出二十块钱来:“快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谢谢。”姑娘收下钱,漂然走了,她还回过头来作了自我介绍,“我姓阳,太阳的阳,以后就叫我太阳吧。”
阳姑娘走后,黄为失眠了,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一直到天明。还好,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了。
第二天清早,张带班头过来说:“黄为,现在工程彻底峻工了,听包工头说工资还有两天才能到位,你可以安安心心回家休息了。”
“这仓库……”
“你就不用管了,呆会儿有人管的。有用的材料搬到镇政府里放着,待以后的工程用。”
黄为昏聩着倒感到轻松愉快。他来到大街上,在街边的小餐馆买了一碗稀饭、两个馒头和一碟酸姜豆,唏哩唬噜地吃起来。正当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有两个老态龙钟的老头进店来。他们一个提着个小桶儿;一个挑着潮湿的大菜篮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卖鱼和卖菜的。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卖鱼的姓杜;卖菜的姓宋。他俩吃得更检省,一人只叫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吃。店老二还挺关心他们的:
“……丁点儿的,你们二老吃得饱啊?”
杜老头说:“我挨别人抢了,只有检省点。”
“抢?光天滑日之下谁那么大的胆子?”店小二问道。
“还不是那伙鱼霸,真狠心,不让他们踩脱不倒手。”
宋老头又说:“我和你是一样了,也挨菜霸整了,这些人哪心太狠啰!”
黄为过去打着抱不平,说道:“你们可以找他们讨公道啊。”
杜老头说:“和他们作对,鱼分文不值。”
宋老头也说:“……还警防挨揍,今天有个嘴叫的就挨生意了。”
黄为说着攥起了拳头:“可以找工商所、派出所嘛。”
“哈哈哈——”店老二笑道,“没用的,这号人有背景,哪个搬得翻?”
黄为几口吞下馒头,去了农贸市场,想看看市场上究竟是不是老人们说的那样糟糕。他在市场上,看见张带班头和几个人在打圈子,他厌恶着到别的地方看了老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家。黄为刚跨上公路,又犹豫起来:自己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干了近三个月,也该去看看成果吧。于是,他便大步朝镇政府走去。
黄为进了花园,旷世之作使他别开生面:装璜精美的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的鲜花盆景、绚丽多姿的吊幔彩灯、拔地而起的喷池假山……黄为被眼前的一切陶醉了,他感到十分自豪。因为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也是由他的血汗汇集成。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座人间天堂。
黄为刚出镇政府大门,就看见几个工匠抬着铝材来了。他正想去帮忙时,别人已经改道去了住宅楼。黄为在楼下一直望着,发现铝材被抬到了弟弟家。黄为立即赶到工地库房,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少数实足的废品了。他又回到镇政府,找遍了每一角落,不见剩余材料的踪影,倒碰上了林浩。他正在主席台上口若悬河般地给干部样讲话:
“……改革开放,我们的步子要快一点,胆子要大一点,两手都要硬,要敢于干别人不敢想象的事业,创出一条新路子来。各企业要学习龙二爷那种艰苦创业精神,把我镇的经济建设推向一个新高潮……”
黄为扫视了一下场子里,没有几个认真听的。有的还伏在桌上打呼噜。黄为本想告张带班头一状,但他忍了,离开了镇政府,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回到了家里。这时,妻子和女儿正在吃午饭。黄娟见父亲回来了,忙去添饭,还直催着:
“爸,你饿了吧,快来吃……”
黄为端起饭碗,不声不响地喝了几口温热的稀饭,觉得心里热乎极了,他才把瞒了好久的话平心静气地说出来:“书君,工地上的废品卖了三百八十块钱,昨晚给了一个讨口子二十元,还剩三百六十块钱,我一直留着,你说该咋处理?”
迟书君的回答很笼统:“该你的就得,不该你的就不得呗。”
“你说得对。”黄为不往点头,“我不想要这笔钱,因为它属于工地所有。”
迟书君说:“你就看着办吧,咱家从没有占过别人的便宜,这么多年来都过了,不要因为这点小利坏了名声。”
黄娟也说:“大伙儿的……我们不能要。”
黄为又关心起孩子的学习来:“小娟,这阵你的成绩怎么样?”
迟书君抢着说:“我去过学校,老师夸她哩。半期考试语文数学都是全班第一,老师还说……”
“妈妈,你别说了,我不愿听别人夸。”黄娟很认真恪敬,“我还做得不够,老是夸,我会不晓得努力的。我要像你们那样诚实。”
“好孩子,真懂事。”黄为笑着说。
“你看看,又在夸我了,我不听!”黄娟说着,切猪草去了。
隔了一天,黄为按照约定的日子去领工资。今天,黄为是最幸运的,轻而易举就从张带班头那里领到了一千元工资,也是他一次性到手最多的一笔巨款。黄为心情万分激动,马上退出三百八十元给张带班头,恳求道:
“这点卖破烂的钱,你一定收下,拿去分给弟兄伙或交给镇里。”
张带班头拒绝了:“你收下吧。你这个人太没见识,和你弟弟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几番周折之后,黄为只好把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今天,也许是黄为自从高中毕业回乡后最高兴的一天。回到家里,他准备给妻子一个惊喜,当迟书君问他进工资的情况时,黄为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说道:
“唉……废力不找钱哪!”
迟书君并没有异常反应,心平气和地说:“没有进到钱就算了,别怨这怨那里,就怪自己的命不好吧。”
这时,黄为来了个快动作,把一千元钱突然亮到妻子眼前,惊喜地叫道:“看……全给你!”
迟书君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顿时觉得苦尽甘来:“哦,这么多钱哪,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黄为马上作了安排:“这一千块钱别扯化了,争取还娘他们一部分。”
“我也有这个想法。”迟书君兴奋着说,“年底肥猪卖了,争取再还两千,计划在三年内把债还清。”
“我看没问题,只要我们勤快俭省,这个目标不高。”黄为搬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说,“据说葡萄酒厂投产后,镇里面要大力发展葡萄种植业,到时候我们扩大规模,说不定明年就可以把债还清。”
于是,黄为忙把一千块钱给母亲送去了。但是遭到了拒绝,常淑琴还说:
“钱你留着当零用,你弟弟黄亮说了的,不用你们还债,最近他又寄了四千块钱回来,还说给你们两千块。”
“这们不行。”黄为坚持着,“债一天不还清,我一天睡不好觉。我先还上一部分,以后没有钱花又给您借吧。”
“这样吧,那一千块钱你留着零用,你弟弟给的两千块就放在我这儿,没有钱花了只管来拿。”常淑琴又来了个折衷。
黄大一抽着叶子烟,也站出来劝道:“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吧。现在你的经济困难,在老人名下就不要撑面子了,你这个当家的要好好把家庭搞圆范。”
常淑琴又说:“现在孩子一天天大了,将来读大学还要花很多钱。就承认现在的钱花不完也该存着点。现在你这一辈子的希望全寄托在下一代了,这个梦只有靠你自己去圆。”
黄为只好收下钱回到家里,把老人们的意图给妻子说了。迟书君也只好说道:
“既然这样,就把钱存到银行里去吧,等将来凑够了,一下还弟弟。”
“也只有这样了。”黄为这才又想起自己那笔外水钱,便和妻子商量,“那三百六十块钱我给张带班头,可他硬不要,你说咋处理?”
迟书君说:“既然这钱是众所周知的,不交也得分。你们工地上的事,你自己去把它处理好就是了。”
正在这时,黄娟放学回来了。黄为为了讨孩子欢心,还特意把大沓钱亮给女钱看。聪明的黄娟看了还提出问题考大人:
“你们说钱更重要还是知识更重要?”
黄为冲口而出:“当然是知识更重要哟。”
迟书君马上补充:“两者都重要。知识多找的钱就多呗。”
黄娟费解了:“那龙大叔的知识肯定比爸爸多。”
“你怎么知道龙大的情况?”黄为惊奇地问道。
“听别人说的,龙大叔是最有钱的,好多人都这样讲。按妈妈的说法,就是龙大叔的知识比爸爸多。”
天哪,龙大是个不合格的初小生,怎么能和我这个高中生媲美?如何给孩子解释呢?黄为考虑了好一阵,才想到了一个较妥帖的回答:
“龙大叔书本知识不多,但能力很强,看一个人主要看他的办事能力。”
黄娟头脑里马上形成了“能力”这个概念,于是表示:“我要尽量提高自己的能力。”
迟书君看着懂事的孩子,舒心地笑了。
第二天,黄为带着一千元钱去了银行。从此,黄为这个名字首次进入了银行的账户。他从银行出来,就碰上龙二爷提着胀鼓鼓的公文包来了,一见黄为就笑道:
“嘿嘿嘿……怎么?日子过得不错嘛,还有存款。”
这话说得黄为涨红了脸,分明还欠龙二爷两百块钱,现在居然来存款,的确太不协调了。这时,他十分尴尬,无法向龙二爷解释。龙二爷似乎看出了黄为的心思,没有多说就进去了。黄为捏了捏荷包里那三百六十元外水,从中点出两百块来准备进去还龙二爷。他到龙二爷身边时,又动摇了,还不住地警告自己:这是公款,不能动!于是,黄为只好硬着头皮给龙二爷谈好话:
“龙二爷,欠你的那两百块我熬一阵还你,因为……”
龙二爷摸出几大叠钱来慷慨地说:“别提了,我还少你那两百块花?”说着,故意把叠叠钞票在黄为眼前晃动,接着说,“你以后有了就还,没有就当送你。”龙二爷说着,把钞票递进了柜台。
黄为生怕龙二爷再说到钱的问题上,便急匆匆走了。他带着三百六十块钱,到处去找张带班头和工匠们。黄为找遍了街头巷尾,没有见到一个人花花,便决定去找黄中。他在黄中楼下向上张望,见一座银白色的无线电接收塔耸立在楼顶上。黄为心里烦躁起来,不想去见弟弟了,在大街上闲逛着,为这笔外水钱找不到着落而发愁。这时,他听说镇来了许多高级领导,正在花园里赏光,他也想去看看热闹。于是,黄为匆匆来到镇政府花园。一看,里面像赶场一样拥挤,这时的林浩和王成完会陶醉在一派赞叹声中:
“好多年没来啰,真是大变了样。”
“这个花园修得好,设计有水平。”
“嗯,看来这个镇搞得不错。”
“真像一个改革开放的样子。”
……
这派赞叹声,把黄为的思路带回了七十年代,王成当队长时林浩引人来参观的一幕好像就在昨天,就在眼前。他们的甜言蜜话黄为听够了,好不容易才听到一句异议:
“还是美中不足啊,假山前栽一棵铁树就更好了。”
说话无意听者有心,黄为决心为花圆弥补这一不足。于是,他乘车去了县城花草市场,找到了一家卖铁树的妇女,这时李司机也在她旁边。这个妇女很奇怪:坐在菩团上打着盘腿两手作揖,半闭着眼口中还念念有辞,看样子是在练莫名其妙的神功。李司机也看着她入了神。后来黄为才知道她就是李司机的婆娘。李司机也召呼了黄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谈起铁树生意来。一问要三百元一棵。黄为感到合口味,摸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
“买一棵……”
李司机的婆娘很诚心问道:“你是买来送哪位?”
“自己栽。”
“哦,自己栽可以,送人的话最好买两棵。”
“为什么?”
“好事成双嘛。”
“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不是栽配你。今天有好几个买铁树送财神爷的,都是买的两棵,我是怕你受委屈。”
“不会的,我看己栽。”黄为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铁树道谢了李司机两口子走了。他想得很周到,决定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于是,他便中途下了车,把铁树扛回了家里,准备晚上偷偷去栽。黄为向妻子说明了缘由后,迟书君没不怪他,只是不住劝道:
“栽树应光明正大的,不必躲躲藏藏,怕遭人误会。”
常淑琴知道儿子扛了铁树回去来,喜出望外。她匆匆过来了,对黄为说:
“听说铁树叶炖猪肺吃了能治肺病,你爷爷老是咳嗽,摘一片给你爷爷做药。”
黄为首次拒绝了母亲的第一次自私:“娘,不能摘,这是让人家看的,摘了一片叶子就不对称了,这样不好看。”
迟书君说:“摘一片不对称,一边摘一片就对称了,你就摘两片给娘吧。”
黄为又说:“谪两片叶子少了,还是不好看,那些有眼光的人会说俏皮话的。”
常淑琴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黄为说:“这棵铁树就不动它,以后我专门去买一棵来送爷爷。”
常淑琴笑道:“不必破费了,这是单方,还不知道是不是偏的,还是相信医生好。”
夜幕降临,黄为带了锄头,扛着铁树去了镇政府花园。他到了门口,见里面火树银花,如同白昼,便不敢轻兴举妄动,闪到了一个阴暗角里,等候着那些观光者的散去。不知不觉的,他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半夜三更。黄为揉了揉蒙蒙的眼睛,见四处无人,便快捷奔到假山前,毫不费功夫就把铁树种下了。他刚一转身,就被门卫老头抓住了。黄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只听得他一声大吼:
“快来人啦!……有盗花贼!”
附近的人闻迅赶来,有的还拿着铁铲、晾衣竿之类的,劈头盖脑朝黄为打来。黄为无论怎样躲闪,还是被打提皮开肉裂了。看门老头得意地把拘挛着的黄为抓住,说道:
“我已经等候好久了,终于把你擒住了。你老实交待,昨夜的盆景是不是你偷的?”
黄为忍着伤痛说:“不是我……我不是盗贼……”
看门老头不住盘诘:“你不是贼,深更半夜在这里来干什么?快给我往死里打!”
黄为双手抱着头直喊:“我真的不是贼,我是来栽铁树的。”
“栽铁树,哪里有铁树?”看门老头仔细查看,确实发现有一棵铁树毕直地屹立在假山前,旁边还放着一把带泥的锄头。但是,他还是用毫不相信的口吻说:
“这分明是扯谎,栽铁树为什么不白天来?干嘛偷偷摸摸的?”
黄为说:“我白天没空,只有靠晚上加班,你们看看我像贼吗?”
“倒也不像,老实巴巴的……”一位老太太说着,拿着扫帚回去了。
“嗯,看样子是个老实人,大家不要动手。”一个老翁扛着铁铲也回去了。
看门老头有服气:“昨晚上被盗子好多盆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损失非打在他头上不可。”
这时,公商所黄所长的老妈认出了黄为,不住地挑灯拨火:“这个人很可恶,有可能干出这些事来,把他带到派出所去。”
黄为被看门老头抓住,被一群好事者簇拥着进了派出所。值班的瘦民警一下就让出了黄为,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是你?做了什么事?”
看门老头得意极了:“他偷镇政府花园的盆景……”
瘦民警问:“脏物呢?”
看门老头说:“有,是把锄头,看样子他还准备大偷特偷。”
瘦民警问黄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为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看门老头仍不服气:“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人?自己花钱美化公家花园的?”
黄为喟然长叹:“一言难尽,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贼。”
看门老头固持已见:“现在你无法证明,这回被抓住了,就得赔偿盆景损失。”随后又怂恿瘦民警,“把他关起来,叫家属拿钱来取!”
瘦民警只好摆牌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黄所长的哥哥。”
“啊!黄所长的哥哥?”不少人恐怖起来叫道。
这时看闹热的人多起来,江雪也在其中窥探。竟管她没有露面,也被瘦民警盯上了,他朝江雪喊道:
“江孃,你看是不是你哥?”
“我没有哥,人穷志短的,真没出息!”江雪骂着回去了。
瘦民警笑道:“人家是黄所长的哥哥,给镇政府花园添光彩,这是雷锋式的人物,怎么会是贼呢?误会了,你们回家睡觉去吧。”
看门老头喈喈自语说着对不起走了。
看闹热的人晨雾似了,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瘦民警亲切地对黄为说:
“委屈你了,回去吧,要不要车送?”
“不要。”黄为剀切地说着,离开了派出所,伶俜地走在公路上。等他快到家时,已是黎明。黄为生怕妻子道自己挨了不白之冤,便在田里洗掉了脸上的血迹污垢,装着若无其事的样 子进了家门。其实迟书君也没有睡好,一直在盼着丈夫回来。这会儿她刚打小盹,就被打扰了。黄为到妻子身边,无论怎样佯装,还是被迟书君发现了破绽,她心里越发不平衡:
“怎么,挨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没有……天黑,走路不小心摔了。”
“我给你敷药去。”迟书君说着,从屋里拿出碘酒来,精心给丈夫涂抹。黄为忍着刺骨的伤痛不敢呻吟,一时间,额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迟书君边涂药边说:
“以后夜里走路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黄为全身疼痛,起不来了。这是最着急的还要数黄娟,在父亲床前直哭。黄为语 重心长地说:
“娟子,你现在要学坚强,爸爸一点小病你都哭,将来怎么能勇敢呢?”
黄娟听了父亲的话,立刻停止了哭泣,打起精神来说:“爸爸,你那儿疼?我来给你揉揉。”
黄为有趣地说:“爸爸哪儿都疼,最疼的是心里面,你能给我揉吗?”
“能!”黄娟去书包里摸出自己画的大大小小的孙悟空,黄为见了便是一阵大笑。黄娟立刻说道,“爸爸,你的心疼不是好了吗?”
迟书君很不理解:“小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娟说:“大人们常说高兴就心里舒服,心里舒服就没病,现在爸爸笑了,所以心里没病了。”
涓涓的一句话,震惊着黄为,没想到女儿小小年龄会有如此惊人的推理能力。这时黄为的伤痛确实感到好多了,于是问道:
“小娟,你为什么只画孙悟空不画别的呢?”
黄娟说:“孙悟空勇敢,不怕恶呗。”
迟书君不好直接夸女儿,只是点头。
确实,黄为也只是点皮外伤,内心里的委屈才是病根,经黄娟这么一开导,他觉得全没有伤痛了,支撑起身子来,跟健康人一样。这时,家里的气氛又重新和谐起来。但是,黄为始 终不甘心,别说去讨个公道,也得去看看自己亲手栽的铁树。
第二天,黄为慑手慑脚地来到镇政府花园。这时,镇的大部分官员都在欣赏着这空前的杰作。林浩特别留意那棵出乎意料的铁树,心里想着:这棵铁树真好哇,是谁栽的啊!要是种在我家后院,那景致非同一般。王成见了哗众取宠:
“这棵铁树好,钢劲有力的,象征着我镇改革开放的步伐,是谁栽的?”
看门老头说:“黄所长的哥……”
林浩趁机逢场作戏:“好个屁,铁树开花,含意是困难、不容易;这是在讽刺我们镇经济困难,要搞好不容易。到底是谁栽的?”
看门老头撇撇嘴说:“不晓得,不是黄所长的哥……”
林浩存心作践,便大声说:“不管它是谁栽的,拔了!栽到我家后院去,免得在这外面造成社会影响。”
另一个官员和看门老头协手合作,用力把铁树扯了。
黄为感到这是在抠自己的心子,内心在呐喊着:混仗,真是一群实足的混仗!这里呆不下去了,黄为便忿忿不平地从花园里出来。他刚到镇政府门口,就碰上了麻木不仁的弟弟黄中。黄中把哥哥叫到旁边指责道:
“听说你偷了镇政府花园里的盆景,你咋这样没出息?”
“我没有……”
“深更半夜的到花园里干什么?”
“种铁树。”
“谁会相信你?现在大家都一切向钱看,你还在学雷锋,真是出风头。”
“我不是出风头,我只是用不该属于我的钱办了点小事。”
“什么属于你属于我的?钱没长眼,在谁腰包里就是谁的。你现在把脸给我丢尽了。”
这时,黄为也火洒洒的,反诘道:“我做好事还丢你的脸?你侵吞国这财产丢谁的脸?”
“胡说!拿出证据来。”黄中吼道。
“你房顶上的接收塔……这里的秘密我是知道的。”
“哦,那是别人送我的,谁能怎么样?哪个搬得翻?”
黄为面带色霁说道:“我们俩是亲兄弟,俗话说头打破了都能合拢,你是国家干部,应该具备实事求是的清醒头脑。你也风风火火地跟着瞎折腾,真叫我失望。一个人,起码做事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值多少钱一斤?我不想再管你的事了,现在的世间上找不到你这号货真价实的蠢猪!”黄不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黄为现在感到眼前暗无光明,他为兄弟关系的葭莩伤感着;最痛心的是那棵心爱的铁树被林浩霸占去。这时,黄为又想起了皱面皓首正在咳嗽着的爷爷,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新的打算:去摘片叶子回去给爷爷做药引子。结果林浩不肯,直叫道:
“不能摘……可惜了!”
黄为针锋相对地说:“你不是说这铁树不美吗?我不说物归原主,摘一片叶子做个纪念该可以吧。”
工商所长的母亲路过时又直抿嘴:“这个人有毛病,一会儿送……一会要的……”
“你才有毛病哩,纵容儿子包庇不法商贩。”黄为先前被弟弟气糊涂了,语无伦次地顶着嘴。
林浩笑道:“哈哈哈……周所长是好干部,多年被评为镇的先进个人。我看你神经是不问题。”
“黄为火了:“你们才是神经有问题,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嘿嘿嘿……”花园里荡东漾着难听的笑声。
林浩笑道:“……没有一个好的?也包括黄所长哟?”
“他更不像话!侵吞国家财产!”
“嘻嘻嘻……”花园里的笑声更难听了。
林浩严肃起来:“你弟弟更先进了,年年都被县里表彰。你六亲不认,出尔反尔,现在看来你的神精真的有问题。”林浩又对众人说,“现在他头脑里分不出青红皂白了,大家少给他说话,怕病情加重。你们来两个人,送他去镇医院确诊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就得往神精医院送。”
这时,过来了两个体魄强健的干部,准备送黄为去医院,被黄为掀翻在地。黄为箭步过去抓住林浩的衣领,攥紧拳头:
“你再把说一句……我把你捧扁!”
林浩吓得大汗淋漓,直表示:“我乱说……你没疯……”
黄为把林浩放了,林浩像逃命似地跑了。霎时,花园里的人噤若寒蝉,倾刻间全消失了。有的躲在墙根,探着半个脑袋来;有的钻进屋里,从门缝里睐出一个小眼睛;有的躲在花钵下面,又手抱着头,双目向外眄着……黄为看了看四周,已不见那棵铁树,他觖望了,只好火速离开这十非之地。黄为来到大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时他想起荷包里还有六十元钱,现在他横下心来,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点钱该属于自己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去给爷爷买药。于是,他进了药品商店,买了五瓶川贝止咳液。他不由自主地到了水果摊前,犹豫了一下走了,怕被那些耍秤杆的小贩弄讼。这时,黄为无意中发现对面黄江和龙槐正在偷别人的香蕉。这两个小子手段高明,一个逗摊贩,一个在下面把香蕉直往袋子里塞。等目的达到后,两人便飞速离开了。黄为追了上去,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偷别人的香蕉?快去付钱!”
黄江见是二叔,便笑嬉嬉地说:“我们花钱买的……”
黄为揭露道:“我分明看见你们偷的,还要抵赖?”
龙槐不认黄:“偷的又怎么样?反正不是你的,关你屁事!”
黄为耐心地说:“你们还小,养成了这种坏习惯不好,被人家擒住了非挨揍不可。”
黄江得意起来:“不会的。我们天天都干这种事,很少被人抓住过。只有一回运气不好,但人家一听说我是黄中的儿子,不但没有捧我,还挺大方地送了我一大包哩。”
黄为很着急:“你们要改,千万不要养成了这种不劳而获的习惯。”
“黄江,快过来!”是对面江雪在叫她儿子。黄江和龙槐奔了过去,一人给了江雪两个香蕉。江雪喜上眉梢,夸道,“你们两个真有出息。”
黄为狠狠瞪了江雪一眼走了。他又来到食品站,准备花几斤肉回去。进店一看,都快扫案了,案板上只剩几块槽头肉和几堆骨头。再探望里面,倒还挂着不少精肉。黄为对屠子说:
“里面的精肉我割两斤。”
屠子说:“没有了。里面的是给别人留的,你买不到,就割槽头肉吧。”
黄为正在犹豫时,龙二爷来了。屠子笑逐颜开地把一块精肉给了龙二爷。龙二爷见黄为倥偬的样子,便说:
“你也打牙祭呀?就提我这一块吧。”
黄为不好意思收,说道:“我家好久没吃肉了,就割这槽头肉抵事些。”
屠子花了两斤多槽头肉给黄为。
龙二爷很诚心,还把黄为叫到旁边,劝说道:“你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应该有长劲,别再干蠢事了。镇政府花园种铁树一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不但没有讨好,反而得了个坏名声,真华不来呀。”
黄为坚定地说:“人正不怕影子斜,我的脾气已经改不了。”
龙二爷说:“我不相信你会去偷盆景,但别人会相信你吗?对你倒没有什么,可要影响你弟弟黄中的声誉。他是大红人,你不能往他眼上抹黑呀。”
黄为说:“我管我,他管他,要打要罚我顶住!我真想不通,现在的人为什么会这样麻木?”
龙二爷说:“你说错了,麻木的是你自己。现在大家都在拼命往腰包里装钱,哪有饿着肚子学雷锋的?你去出风头,人家当然会笑话你的。”
“你的话我越听越糊涂。我这个老样子改不了的,就等它这样吧。”黄为越发忌讳龙二爷,生硬地说着,转身离开了。
黄为回到家时,已中午过了。黄娟放学后,正和母亲一道等着他。黄娟见父亲买了肉回来,非常高兴,说道:
“爸爸真行,为了我们又买了好吃的……”
黄为瞅着这块下等肉,一阵辛酸,强忍着苦楚说:“你说你不吃粑了,我才买点肉回来,让大家都吃。”
迟书君对黄娟说:“你爸爸勤快俭省,为了这个家他吃的苦头可不少啊。”
“嗯。”黄娟点头说道,“我有这样一个好爸爸,真是太高兴了。”
黄为问黄娟:“小娟,你看爸爸像不像疯子?”
“哈哈哈——”这话说得迟书君一阵大笑,“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黄娟含含糊糊地望着父亲,半饷没有说一句话。
黄为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说老实话。今天不少人说我疯了,还要把我往神精医院送哩。”
“我看他们才疯了,把好好的人当疯子。”迟书君问道,“是谁这样缺德?”
黄为说:“那些当官的呗。”
黄娟咀嚼着大人们的谈话后说道:“谁说我爸爸是疯子谁是大坏蛋!”
黄为笑道:“只要你们母女认为我不是疯子就好了,因为你们是最了解我的。”
下午,黄为和迟书君便去给葡萄苗浇水。看着长势可观的葡萄苗,黄为非常高兴。说道:
“以后我打算不出去做小工了,把承包地的生产搞好,管好葡萄苗,家里的零用是没有问题的。”
迟书君同意丈夫的意见:“你这个打算不错。听说镇葡萄酒厂建成后,需要大量的葡萄,这是一条很好的致富路子呀。”
果然,第二年春天,镇里就三番五次开会动员,要求农户大面积种植葡萄。还说以每斤一元五角的保护价收购。这个消息一传开,社员们的心动了,纷纷行动起来大规模种植葡萄。他们凭自己的经济实力和科学管理手段搞起了地膜种植,有些老种植户还搞起了大棚。葡萄快要成熟的时候,葡萄酒厂便准备投产了。迟书君催着黄为:
“葡萄酒厂正在招工,你去厂里干吧,家里的活儿我包了。”
黄为很担心说道:“恐怕不行啊,人家会要我吗?”
迟书君很有信心,说道:“听说是龙二爷当厂长,你和他有老交情,我想准行。”
黄为考虑到,自己还差龙二爷两百块钱,如果能进厂,领了工资也好抵账,免省一见到龙二爷就不舒服。于是说道:
“好吧,我去试试。”
第二天,黄为去葡萄酒厂找到了龙二爷。龙二爷表了个令人放心的态:
“现在人已经差不多上够了,我给你留个额,你回家等着吧,到时候我通知你来上班。”
黄为高高兴兴回到家里,等候着龙二爷的好消息。他一直等到酒厂投产后好些天,也没有得到龙二爷传讯。黄为耐不住信子了,便又去葡萄酒厂找龙二爷。他刚到门口,就碰见几位果农正在跟龙二爷嚼经:
“龙厂长,你们说的给保护价一元五一斤,怎么才给一元一斤呢?”
“哦,保护价是原来定的,现在搞市场经济,价格要根据市场价格来定。”
“你们纯粹是在耍把戏,我们投资那么高,一元钱一斤有啥效益?”
“随你们便吧,你们不卖厂里,就到自由市场去卖吧,我们又到自由市场去买就是。”
“你不是为难我们吗?当初你们订的合同算不算数?”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你们别光看自己的效益,还要看国家的效益,看我们厂的效益。你们支援厂里就等于支援了国家。你们的葡萄送厂里,成批出售,这里不挑不选,比你在市场分斤涉两叫卖强多了,盘算起来比那一元五一斤少不了多少。”
果农们争论了一会儿,也散去了。龙二爷一见黄为,就躲开了。黄为忙追上龙二爷,说道:
“龙厂长,你不是说通知我上班吗?为什么老等也没有消息?”
龙二爷说:“现在厂里职工已经满了,的确挤不下人来了。原来我本想安排你来酒厂吃松活,可黄所长不同意,说怕你再惹乱子出来。”
黄为一听很不舒服,说道:“龙二爷,原来你任砖厂厂长的时候是知道的,我黄为不管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事,你最了解,我是一个若事生非的人吗?”
龙二爷说:“这我知道。你是个耿直人,办事、工作都不错,这是不含糊的。这件事既然你弟弟都拒绝了,难道我去得罪他吗?这里面你不知道,厂里的很多事,还得靠你弟弟帮忙,我一个小小的厂长有些事不能作主啊。”
黄为继续给龙二爷谈着好话:“龙厂长,你想过办法,我家的经济确实比较困难,想进厂增加点收入,我相信你是能办到的。”
龙二爷还是不肯:“不行啊,现在厂里人拥挤得很,实在没办法安排,等以后有人自动辞职,你再来顶吧。我们是本乡本土的,能不帮忙吗?不信,你进厂里去看看吧。”
黄为倒也诚心,居然阑入厂里的各个工序。他发现的确像龙二爷所说,职工从年龄上看去十来岁到六七十岁不等,很多人在那里找不到事干:有的在吹牛;有的在做自己的手工活儿;还有的躲在屋角里赌搏……黄为淡心了:别人在这里都没有事干,自己再来有什么用?于是,他便匆匆离开了葡萄酒厂,来到繁华的大街上。
现在正是葡萄的收获旺季,街边卖葡萄的比往年多。这时,他见到了一个卖优质葡萄的,原来是在小吃店碰到的那个杜老头,黄为便过去掏经验。于是上前问道:
“你的葡萄这么好,是咋搞出来的?”
杜老头说:“还是和一般的种植方法一样,只不过多施了点微量元素,使用了生长刺激素。”
“这样虽说产量高些,但成本高,效益还是不显著啊。”
“嗯,今年主要是价钱不好,大家都盲目种植,销不出去,现在都吃亏了。”
“可以去城里或更远的地方卖呀。”
“不行啊,城里的价钱比这里贵不了多少,因为今年增加了几万亩,你想想谁吃得完吗?再说,往更远的地方盘,价钱虽然高些,也不华算,除了盘缠和变质的,说不定还会亏本。”
“哦,既然这样,就卖给葡萄酒厂吧,你这种葡萄肯定能卖好价钱的。”
“你说得差也。他们收购不分青红皂白,都是一个价;兄且拿不到现钱,说是等葡萄酒销出去了再给。他们还给我们订了合同的,我就是不卖给他们,这个龙厂长实在太可恶了。”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大家都管镇葡萄酒厂叫‘亲亲厂’。”
“啥意思?”
“厂里的职工全是当官的亲戚。原先给我们订合同时,说我家上一个人,我儿子兴致勃勃地去了,可没几天就被挤了。”
“算了吧,不让儿子进厂就叫他挖泥巴,农村饿不死人的。”黄为看见杜老头很酸楚,安慰了几句走了。正当他边走边思考问题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叫他:
“黄大,你没去‘亲亲厂’啊?”
扭头看时,是算命先生在街边卖葡萄正在和他打招呼。幸亏从杜老头那里知道了‘亲亲厂’的含义,要不还会吃闭门羹。黄为到算命先生跟前,不停地摇头:
“我没有那个条件进葡萄酒厂哟。”
算命先生说:“你是所长的哥哥,条件优厚得很哪,你弟弟没有管你的事?”
“没有。”
“难怪人人都说黄所长是个先进人物,看来名不虚传。这样的干部现在太少啰。”
黄为不想听到这些,于是换着话题:“哎,今年你的葡萄怎么样?”
算命先生直叹息:“今年倒霉了,我也不该劝你种葡萄呀,是我害了你。”
“不能这样说,你是一片好心扶持了我,我十分感谢你。至于价钱不好,又不是你造成的,不管怎么说,还是比种粮食强多了。”
“也只有这样想了,你的葡萄怎么样?”
“还可以,现在成熟的少。”
“要加紧卖呀,价钱垮得很快的,稍不注意人要亏本的。”
“嗯,我听你的。”
黄为告别了算命先生,没有心思在街上闲逛,便迅速回家把成熟的葡萄摘了,一过秤,才十二斤。这时,迟书君从地里回来,问道:
“你没有上班?”
“人已经够了。”
“算了,现在就在家里经营葡萄吧。现在价钱怎么样?”
“一块钱一斤也不好卖。”
“这么低呀?去年刚上市的时候三块多钱一斤,今年垮得这么凶?就卖给葡萄酒厂吧。”
“那里的价钱差不多。”迟书君看了看筐子里,慷慨地说,“这点葡萄不卖了,咱们尝尝新吧。”
黄为欣然同意了:“我也有这个想法。”
正在这时,黄娟放学回来了,她看见紫黑色的葡萄高兴极了,马上在筐子里拿了一个放在嘴边,然后又战战兢兢地放回筐子里说:
“算了,还是拿去卖吧。”
迟书君说:“这点葡萄不卖了,留着吃的。”
黄娟放下书包,端了个小篼儿出来,挑选着那些又大又紫的,说道:“把这些味儿好的给奶奶他们。”
黄为一家三口的意思相同。黄娟给奶奶送葡萄回家片刻,常淑琴端着篼儿过来了。她把篼儿递给黄为说道:
“现在的价钱好,你拿去卖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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